刑部，大牢。

漆黑的牢道里傳來微弱的火光，兩個隨行一左一右，提著兩盞燈帶頭走進。

身后跟著裴衡和楊铦，彼此臭著一張臉，讓兩個隨行很是難受，腳步都極為小心。

楊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呢？

兩個隨行并不是大理寺的人，但并不代表他們對裴衡一無所知。

一般情況下，裴衡不會把心里的情緒彰顯在臉上，如果有，那么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再加上裴衡從楊府里出來以后，居然破天荒的換了一身衣服，所謂的想象空間一下就打開了。

人情世故也就此展開，雖說是大牢，但牢房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差異。

兩個隨行一邊走一邊交換著眼神，可經過的牢房，都是最差的那種。

從裴衡的角度出發，他自然是希望如此，可楊铦的身份終究沒辦法令他忽略，而且領旨去楊府前，唐玄宗對他也有過暗示。

所以說，兩個隨行這一次，馬屁算是拍到了馬蹄上。

大牢里的犯人和看管大牢的牢頭們就這樣目送著裴衡和楊铦從他們眼前經過，然后又經了回來。

裴衡也終于是按捺不住：

“就沒有好一點的牢房嗎？”

“嗯？”

兩個隨行渾身一顫，這才反應過來，說實話剛才挑牢房的時候心里還在想裴衡夠狠的。

這么多差牢房愣是沒有滿意的，得多大恨啊！

敢情是他們想反了，要么說人家能當大理寺卿呢，瞧瞧這個格局。

“有有有，大人這邊……”

“裴衡！”

兩個隨行的話還沒說完，不遠處卻傳來一道蒼老的嗓音。

楊铦循聲望去，因為四周很暗，壓根看不清楚，但聲音的來源地，卻是一處牢房。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裴衡身為大理寺卿，一個牢犯竟然敢直呼其名？！

但詭異的是，聽到這蒼老的嗓音，且不說兩個隨行無動于衷，就連裴衡都是面色一驚。

“先生！”

裴衡快步走去，在楊铦的視線中，他對牢房里的那個人先是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然后便繃緊身體，低著腦袋，絲毫不敢放肆。

兩個隨行也提著燈過去，身子比剛才面對裴衡時還要彎。

大人物呢！

楊铦雙眼微瞇，邁步走去，在燈火的照耀下，映入眼簾的卻只是一個席地而坐的老頭。

不過這牢房看起來卻很是不錯，極為干凈，下面鋪著雜草，上面開了一扇小窗，靠墻處放著一張矮桌，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盞燭火，相應的被褥也應有盡有，還有兩身換洗的衣服。

老頭可能是剛剛吃完飯，白花花的胡子上還沾著油水，可地上的碗筷卻已經洗的干干凈凈。

而就在楊铦打量著老頭的同時，老頭也在打量著他。

“沒見過呢。”

良久蹦出這么一句。

楊铦有點無語，這不是廢話嗎？

裴衡卻趕忙解釋道：

“此人不是官，先生。”

“嗯，我想也是。”

老頭微微頷首，捋著胡子道：

“那么年輕，怕是字都沒認全吧。”

“不過能讓你裴衡親自押送，而且還特意要間好牢房，難道是皇親國戚嗎？”

本來老頭的第一句話出來，楊铦是有點不滿的，你特么才文盲呢！

但第二句話一出，楊铦登時就釋然了，要么說姜還是老的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隆基的小舅子就是我！

裴衡也不知道怎么答，實際上算是，但名義上還不算，只能身子再度微躬，小心翼翼道：

“這位是楊铦，楊——铦！”

很有學問的介紹，老頭也飛快明白過來，恍然點頭道：

“怪不得，原來是壽王妃的胞弟。”

“先生……”

裴衡身子一顫，下一秒卻只能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兩個隨行差點摔倒在地，額頭都開始冒出了汗珠。

楊铦的姐姐楊玉環，原先乃是壽王李瑁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李瑁是當今陛下唐玄宗最喜歡的兒子，當然，如果從他做的事情上來看，所謂的喜歡還真是要打個引號。

不過現如今，楊玉環已經進宮，雖未冊封也是木已成舟，便是楊铦也沒辦法。

要是能早穿幾年，楊铦說不定還能改變一下歷史，此刻，也只能在心里來一句老王八蛋下手太快了。

但問題是，只能在心里來一句，和直接來一句終歸不同。

大唐誰人不知此事？可敢挑明的，應該也就面前這老頭了。

“你是……”

楊铦忍不住好奇心，只不過話剛剛問出來，就被老頭打斷：

“讓他住在這里吧。”

“什么？”

裴衡不敢置信道：

“先生的意思是，讓楊铦跟您一個牢房？”

老頭直接反問：

“大牢里，還有比我這更好的牢房嗎？”

裴衡無言以對，只能轉頭看著楊铦。

楊铦只有一句：

“住在這個牢房的話，應該就可以沐浴，大小便能去茅房，吃飯不用趴在地上，飯里面也沒有蟲子了吧？”

裴衡登時咬牙切齒，想給這家伙挑個好牢房的我就是個**！

瞅著裴衡的模樣，楊铦只當其是默認了，畢竟這個時候再讓人家來句是，楊铦自己都覺得自己過分了。

仔細想想，難道這就是裴衡生氣的原因嗎？

一點都沒有要去坐牢的自覺，太不尊重人了，這么說的話，自己是應該道個歉的。

“八姐給我帶的那些東西……”

“你自己去提！”

裴衡咆哮出聲。

“哈哈……”

老頭很是開心，望著楊铦的眼神也有所轉變。

“先生您怎么還笑呢？”

裴衡無法理解的看著老頭。

“能讓你裴衡氣成這樣的人，可不多見吶！”

老頭依然笑得跟個仙人掌。

裴衡無語至極，感覺這里再也待不下去，朝著老頭恭敬行禮后，便轉身離去。

兩個隨行則是確認楊铦進了牢房，將房門緊鎖后，才離開大牢。

楊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呢？

望著疾走的大理寺卿，兩個隨行的眼中滿是問號。

同樣，在牢房里的楊铦，也滿是問號的看著老頭：

“你是……”

“張子壽。”

老頭微微一笑。

“沒聽過。”

“……好吧。”

老頭也沒想到自己能討個沒趣，雖然也沒自戀到天下誰人不識君的地步，可既然是壽王妃的弟弟，又在長安城，不知道自己的確很奇怪呢。

但不知為何，還是想挑戰一下。

“張九齡的話，總聽過吧？”

老頭再度微笑道。

“哎，這個我有印象！”

漫漫歷史長河，這個名字楊铦還是有記憶的。

“唐朝的……宰相對吧？”

這個回答還真是超出了張九齡的預料，或者說這個語氣和措辭，讓老頭有點接受不了。

不過想著剛剛離去的裴衡，張九齡卻是瞬間釋然：

“怪不得你能把裴衡氣成那個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