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照在向陽山坡的一座雙層竹樓，鍍上一層金黃色。

在竹樓的第二層，窗臺前擺著一個青石案板，一個肩膀瘦削的少女借著油紙窗透過的光，手持犀角器挑著燕窩里的雜質絨毛。

此處名為燕坊，是村子里專門用來挑洗燕窩的工坊，一般都由村里眼力明亮的芳齡少女擔任。

村子臨近北麓山，而北麓山又多懸崖峭壁，常有燕雀在壁上筑巢，是整個白水縣有名的燕窩產地之一。

不過尋常采來的毛燕多雜質絨毛，品相極差，難以賣出好價錢。

但經過燕坊的“三挑四濾”，品相上佳的商燕可以賣出雙倍甚至三倍的價錢，是歷代青丘坡村民重要的謀生手段。

只是這挑洗燕窩，需要借助明亮的光線，才能辨清燕窩紋理中微不可查的絨毛。

此時臨近太陽下山，光線昏暗，更損目力，是以整座燕坊早已人去樓空。

只剩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還在企圖抓住黃昏的尾巴，好多賺幾分銀錢。

“幼情，該回家了。”

王佐踏上竹樓的二層，望著沉浸在落日余暉中的楚幼情，眼眸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柔光。

“姐夫？”

楚幼情捏著犀角器的手指一顫，回過頭看見了王佐的身影，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噔噔”地跑到了他的身邊。

“你身體還沒養好，不能亂跑的。”楚幼情扶住他的胳膊，語氣擔憂。

從她家到燕坊，少說也有一里路，這要是半路昏倒了怎么辦。

“我身體已經好很多了，倒是你，小心年紀輕輕變成小瞎子。”王佐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嚇唬著她。

“不...不會的啦，我眼睛可好了。”楚幼情有些心虛地說道。

燕坊確實經常有人勞累過度，傷了眼睛，不到三十歲就看不清東西了。

“總之，不許有下次了。”王佐語氣溫和，大手搭在她的小腦袋上，眼神滿是憐惜之色。

“......好。”楚幼情的心神沉溺在了他的眼眸中。

她決定還是要好好保護眼睛，不然以后就看不清姐夫的樣子了。

......

夕陽西下，鄉間的泥土路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姐夫，等過幾天，你的身體再好一些，我就拜托村長爺爺帶你去鹿子鎮上的武館拜師。”

楚幼情一邊攙扶著王佐，一邊說著后續的打算。

“武館？”

王佐眉頭一挑，這個世界有為禍鄉里的妖孽，自然也有斬妖除魔的武者。

他以前聽村里的老人聽過，那些修煉到極致的強大武者，甚至有移山平海的威勢，哪怕再兇殘的千年大妖遇到了都要避其鋒芒。

雖然這些消息都是從武館弟子那邊流出來的，估計有不少水分，但武者在這個世界確實地位崇高，僅次于那些祀奉神明的道官老爺。

當然，他說的是那些有真本事的武者，而不是學了幾招花拳繡腿的銀樣镴槍頭。

“武館太貴了，沒必要花那個錢。”

王佐心頭涌起了片刻的火熱，但很快就搖了搖頭。

武者固然是好，但能成為武者的人寥寥無幾。

無他，太貴了！

光是孝敬師傅的茶水費就得幾十兩銀子，后續習武還要天天大魚大肉供著，不是富庶之家根本養不起武者。

“沒事的，咱有錢！”

楚幼情挺起小胸脯，氣勢十足，一副不差錢的模樣。

“你哪來那么多錢？”

王佐神色略微詫異，青丘坡雖然有燕窩這條賺錢的門路，但也只是足夠溫飽，談不上什么大富大貴。

“我...我以前攢的，總之，錢的事情姐夫你不用擔心。”

楚幼情稍稍側過頭，小手不自覺地摸著懷里借來的銀子。

“是嗎？”王佐稍有懷疑，但也沒追問下去，只是搪塞道：“等我身體好些了再說吧。”

他現在身體虛得很，別說習武了，就是從青丘坡到鹿子鎮的路程，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嗯嗯~”

楚幼情用力地點了點頭，正好她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多攢點銀子，給姐夫做一套耐磨的練功服。

......

一里路不算遠，兩人說著說著就回到了家門口，正好看到一輛牛車停在院子外面，一個穿著窄袖長裙的干練女子在指揮著人卸貨，樣貌與楚幼情有七八分相似。

“二姐！”

楚幼情攙著王佐上前打起招呼，此女子赫然就是楚家二女兒——楚晚晴。

“幼情......”

楚晚晴轉身看向兩人，目光掃了一旁的王佐一眼，而后又落到了妹妹楚幼情身上。

“二姐好。”

王佐也打量了楚晚晴一眼，她身上穿著貼身的長裙，腰間系著驅蟲的香囊，藕白的手腕上戴著一個玉鐲子。

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嘴角總是掛著一抹淺笑，一雙丹鳳眼泛著流光，眉眼中盡是精明之色。

相比起行為詭異難以捉摸的大女兒楚清寒，這位二女兒楚晚晴拒婚的理由倒是顯而易見——

“幼情，這是你要的草藥，你二姐我可是趕了一趟大早，才從那幫山民手里買到的。”

楚晚晴從牛車上取出一包綠油油的葉子，遞給了楚幼情。

“謝謝二姐！”

楚幼情拿到草藥后，開心地抱住了楚晚晴的胳膊，樂呵得像個孩子一樣。

有了這些草藥，她就可以給姐夫熬藥，讓他的身體快點好起來。

“咳咳，謝就不用了，那個什么......”

楚晚晴用力地咳嗽一聲，把胳膊從楚幼情懷里抽了出來，隨后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暗示意味十足。

“哦哦~”楚幼情也立馬明白過來，連忙掏出小荷包，數了十枚大錢付給楚晚晴，“二姐，給。”

楚晚晴在收到錢后，眼睛微微瞇起，嘴角弧度也上揚了幾分，顯然心情十分愉悅。

雖然這十枚大錢對她來說并不算什么，但這種賺錢的感覺是那么令人欲罷不能。

這一幕，王佐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哪怕是十枚大錢，親姐妹也要明算賬，這便是楚晚晴的人生信條。

是的，沒錯，楚晚晴拒婚的理由只有一個——養男人太費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