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趙世民二十七歲，或許太過順風順水，他仍是一副翩翩少年樣，臉龐上的金絲框眼鏡暫時壓制住了殘留的青春氣，而鏡片后的雙眸又透出幾分志得意滿的傲氣來，在一眾老資歷面前，顯得是那樣的超凡脫俗。

“世民呢，一直是鄧氏集團年輕一代中的翹楚，集團要跟上時代，必須敢于提拔年輕人，讓新鮮血液進入到我們管理層，為集團的未來儲備有生力量，積聚創新勢能，以應對這撲面而來的數字化時代。。。。。。”

鄧氏集團董事會會議上，包括趙世民在內的三位副總裁候選人分別作了競聘陳述，而董事長秦可城聽完后，三言兩語將趙世民捧上了天，其他兩位是提都沒提。這一頓夸獎幾乎已經明示了票該投給誰，而在座的董事們亦是心領神會，頻頻點頭，只待后面的投票程序。

“好，下面，有請各位董事投票。”

董事會秘書將一張張選票放到了各位董事的面前，不消幾分鐘的功夫，董事們便已投好了票，結果一出，趙世民毫無意外地當選了。

“本次的投票結果是子公司的趙總當選，那么新任副總裁就是。。。。。。”

董秘確認完投票結果后，正要宣布副總裁人選，此時，秦可城發話了。

“等一等，這副總裁的人選嘛。。。。。。”

秦可城頓了頓，掃視了一遍會場，最后，將視線停留在了趙世民的身上。

“世民是不錯，不過呢，光有世民，還是不夠的，我們管理層的年齡結構要呈現出梯度，所以，我的想法是。。。。。。”

秦可城素來喜歡搞突然襲擊，連定好議程的董事會會議也不放過，但這就是他一貫的做派，當初，他不正是靠突襲才得了鄧氏集團董事長之位嘛，如今，已然掌控全局的秦可城，還是不愿給他人任何的準備時間。

“所以，我的想法是，推舉兩位副總裁出來，畢竟，年輕一代中，不能只有世民啊。各位董事，研發事業部的李闖和市場部的尤云，你們也可以再考慮考慮，又或者有其他人選，都可以提，我們議一議嘛。”

若是打算推舉兩位副總裁，那么在投票程序中大可以說明清楚，何必現在才提出來？且鄧氏集團總裁之位懸空良久，秦可城不想著覓總裁人選，倒準備提兩位副總裁，這波操作，著實讓人看不明白啊。

不過，眼下對趙世民來說，倒是安全了，而研發事業部的李闖和市場部的尤云聽后則是齊刷刷地挺直了腰板，以期抓住這最后的機會。

見董事們一時反應不過來，秦可城又道：“這次呢，是著急了一點，可下月初的業績說明會不等人啊，到時候，我準備向各界介紹鄧氏的兩位新任副總裁，以及最新的戰略規劃，進一步提升市場對于鄧氏集團的信心。。。。。。所以，大家但說無妨。”

董事們已經按著秦可城的意思選了趙世民，怎奈臨了，秦大董事長又說還要再選出一位副總裁來，到底是研發事業部的李闖，還是市場部的尤云呢？又或者說，其他的人選？

此時，會場眾人沉默了，他們看著秦可城，希望在其眼神中尋找到答案，但，秦董事長這回并沒有像之前那樣發出明確的信號。

眼看著就要冷場了，此時，有位喬董事發了言。

“董事長，年輕一代中，合適的人選本就不多，李闖和尤云呢，比趙總大了不少，終歸。。。。。。終歸是年齡偏大的，是吧？”

說罷，喬董事看了看和趙世民坐在一起的李闖和尤云，這兩人啊，年歲相仿，三十五、六，尤云呢，精致御姐，保養得甚好，可在公司里，她的年齡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李闖呢，那常年熬夜的面孔，說他四、五十都有人信。喬董事這話試探意味頗濃，他似乎想用排除法，來探查秦可城之心意。

“年齡偏大？”

聽到這里，秦可城的嘴角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喬董，小李和小尤，還算年輕啊。”

秦可城似乎并沒有排斥李闖和尤云，可喬董事卻從其眼神中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意味。這位喬董事呀，極善觀勢，許是在收藏市場上練就了火眼金睛，他又道：“董事長，我倒不是對小李和小尤有什么意見哦，只是，既然管理層的年齡結構要呈現梯度，那就該選和世民差不多年歲的，而像小李和小尤這般年歲的，不是還有好幾位總監嘛，所謂梯度，總不能兩頭小，中間大吧。”

喬董事還在試探秦可城的心意，他見秦可城笑著點了點頭，便繼續道：“要說和世民年歲差不多的，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此時，喬董事頓了頓，拋了一個眼神給到秦可城，而秦可城呢，依舊是神仙態度，接話道：“老喬，大家都是心系集團的發展，別吞吞吐吐的，任何人選都可以提，我是持開發態度的。”

“董事長，那我可就說啦。”喬董事像是收到了信號一般，又道：“我覺得小秦總就不錯，和世民年紀也相仿，原先的候選人里是有他的，不知怎地，突然消失了。。。。。。”

喬董事分明是明知故問，集團里誰不知道，最近，小秦總因一個老建筑保護項目，又和老秦鬧起了別扭，說什么也不愿當這個副總裁，且自說自話地讓董秘把他從候選人名單上給去掉了。而老秦呢，氣不過，放言說不管這個兒子了，故而，董秘就真的只列了三位候選人提交董事會。于是乎，這便造就了開頭的場面，趙世民一股獨大。

可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秦可城表面說著不管了，但心里想的，還是兒子的前途未來啊，小秦先當上鄧氏集團的副總裁，才能順理成章地坐上總裁的位置嘛。如此一來，秦家一大一小，雄踞董事長與總裁之位，那鄧氏集團改名換姓也指日可待了。

“唉，老喬，我這個兒子嘛。。。。。。”

秦可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顯得甚是為難，但喬董事已然是看透了對方的心思，打斷道：“誒，老秦，有句話叫內舉不避親嘛。小秦這孩子啊，我瞧著確實不錯，有想法，有干勁，在可城集團不是負責了好幾個大項目嘛，如今到鄧氏，也定能發揮重要作用。”

“可是。。。。。。”

“老秦，可是什么呀，你不會是只顧著自家的可城集團，而忘了鄧氏集團的未來吧？”

喬董事明面上一副正義凌然的責問，實際只是在替秦可城的兒子秦中文鋪路，他賣了這么大一個人情給秦可城，那鄧氏后續的定向增發，老秦怎么著也得給他個面子吧。

“老喬，你說得是什么話呀，我現在是鄧氏集團的董事長，當然會想著鄧氏的未來！中文他吧，就是有些忙不過來。”

“那你還有一個兒子嘛，大的那個留在你們可城集團，小的那個秦中文，過來鄧氏！”

一時間，喬董事成了發號施令的人，仿佛其與秦可城的位置對換了一下，但秦可城卻不怎么生氣，只是嘆了口氣道：“好吧，我再勸勸我那不聽話的兒子。”

“誒，老秦，既然時間緊迫，咱們就定下來吧，你回頭再勸，業績說明會不等人嘛。”

喬董事借用了秦可城先前說的話，這一唱一和的，其他董事見狀自然明白，遂紛紛相勸。

“老秦，中文真的是個人才，你呀，就是對他要求太高。”

“沒錯，老秦，內舉不避親，先前鄧非凡不就是他爸鄧其石提起來的嘛。”

“是啊，唯才是舉，這才是我們集團的用人方針嘛。”

。。。。。。

如此一通操作下來，秦可城的小兒子秦中文順利地與趙世民一起，成為了鄧氏集團副總裁人選。

會開到這里，趙世民方才明白，秦可城有心捧自己，多半是因為自己與秦中文年歲差不多吧，一個二十七，一個二十五，資歷尚淺，只能借著各種由頭，一路硬捧。如果只是一個秦中文，恐難以服眾，但再加上一個趙世民，以人才梯度為由，那便讓一眾老資歷們好接受多了。

“世民啊，董事會已經定下來了，那后續，你就等正式任命吧。”

散會后，秦可城邊走邊與趙世民說道。

“秦董，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世民，從一開始，我就很看好你，所以，愿意對你委以重任，只是呢。。。。。。”

秦可城的步伐突然停了下來，險些令后面跟著的徐秘書撞了上去，好在徐尚腹肌了得，硬生生地把自己給彈了回去。

“只是呢，做事，還是要分清主次的。”

“主次？”

趙世民有些不解，大老板說自己分不清主次，那可是重大問題啊。

“世民啊，你在搞的那個第三期仿真環境開發，是不是太過超前了？營利模式是什么，現下很難確定吧？”

“秦董，元宇宙仿真環境開發就是利用數字孿生技術，復刻現實中的物理世界，而現實中尚待解決的問題，又可以在仿真環境中構建，等成熟之后，再推向現實。。。。。。”

趙世民正想為第三期開發作進一步說明，可此時，秦可城打斷了他。

“這些，你交的報告里，都已經提過了，我也明白，可是，現下能盈利嗎？要我說啊，人得分得清主次，這個檔口，什么賺錢，我就做什么！戰線拉得過長，有意義嗎？”

會上，秦可城對趙世民是一頓夸贊，可會后，他就直指趙世民存在的問題，這算了給了面子呢，還是沒給呢？

“秦董，那您的意思是？”趙世民換了個口氣說道。

“我的意思是，把精力放在數字藏品市場上，進一步活躍交易，這樣，我們的交易手續費不是也能多收一點嘛。”

秦可城對于這個數字藏品市場是寄予厚望的，至于仿真環境開發，太過專業，趙世民的那份報告，他看了個大概，見沒怎么提營利模式，遂扔到了一邊。

“可是，秦董，有些交易，不一定是真實的。”

“不一定真實？世民，你憑什么判斷不一定真實？”

秦可城反問道，這令趙世民都有些緊張了，秦可城可不比先前的鄧非凡好說話啊。

“秦董，有些賬戶的交易，類似于證券市場里存在的違規對敲，自己扮演買賣雙方的角色，發出交易指令，繼而影響藏品的成交價格。。。。。。”

趙世民正想繼續說下去，可他又被秦可城給打斷了。

“好了，投資領域并不是你的專長，別看了大概，就把數字藏品市場與證券市場作對比，證券市場可是有估值體系的，數字藏品有嗎？你要是管東管西的，那數字藏品市場就沒有流動性了！”

在長長的走道上，秦可城看似語重心長地對趙世民說道，趙世民自覺多言了，他緩了緩后道：“秦董，不好意思，看來，我對民風科技的規劃出現了一定的問題，我這就調整一下，數字藏品市場，我一定會大力開發。后續，服務器配置也將跟上，以應對交易量的增長。”

見趙世民調頭甚快，秦可城露出會心一笑，又道：“世民啊，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應該把聰明勁使對地方，用戶的行為不要管得太多，把數字藏品市場建設好，那將來民風分拆上市都是有可能的。”

“分拆上市？”

聽到這里，趙世民看了一個新的希望，本來，作為上市公司鄧氏集團的子公司，想要IPO上市，那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秦可城卻提出了一個新的構想——分拆上市。如此一來，趙世民手上的股權以及后續的股權激勵，那便有了在資本市場上變現的可能了，這價值，一時翻了好幾倍啊。

“沒錯，就是分拆上市，世民，你好好干，未來是很美好的，把勁用對地方！以后呢，多配合著中文，你們才是集團的未來嘛。”

臨了，秦可城還不忘為自己兒子鋪路，他的算盤打得很精，論技術，秦中文是斷然比不過趙世民的，但，未來的總裁之位終歸是秦中文的，提前收一個感恩戴德的副總裁也甚是不錯。

就在那天，趙世民自以為成功了，他滿心期待著任職儀式，期待著將受到廣泛認可的那一天。回家時，他竟不自覺地給小貓加了不少貓糧，以至于到了晚上，那只小貓犯了病，吐出不少東西來。

“喂，李乘風，小貓一直在吐，怎么辦呀？”

“小貓一直在吐？你給它吃什么了呀？”

“就是貓糧，開了兩個罐頭。”

“兩個罐頭？喂，它才那么小，你開兩個罐頭？那不得撐死啊，小貓不知道要控制食量的，等大了以后才知道呢！”

。。。。。。

李乘風電話中的一頓訓斥，并沒有打擾到趙世民的好心情，他突然來了一句：“乘風，我就要當上副總裁了。”

“副總裁？集團副總裁？”

李乘風刻意強調了“集團”二字，這是多高的高度啊，李乘風心想，趙世民這臭小子入鄧氏的年月還自己長呢，他倒是乘風直上，而自己只是隨風而上罷了，勢能差了一大截啊。

“乘風，你在聽嗎？”

“哦。。。。。。在聽啊，之前不就定了你為候選人嘛，確實是實至名歸，恭喜你，世民。”

雖然心中有些感慨，但李乘風還是替趙世民高興的，就像是看了一部電視劇，終于看到了主角的完美結局。

但，這世上哪有這么多完美的故事呢？

在那場趙世民滿心期待的任職儀式上，主角之一的小秦總竟負氣未予出席，本該是隆重且正式的儀式，被氣頭上的秦可城叫停，最終草草了事。

失落的趙世民站在鄧氏集團那條長長的走道上，面對這凌亂的局面，有些不知所措。唉，以為成功，其實，離成功還遠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