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剛剛抵達簽押房門前便聽見房中傳來兩個男子的交談聲。

他不由微微挑了挑眉頭，因為他聽出來其中一人便是其父錦衣都督陸炳。

陸繹深吸了口，輕輕扣響了門扉，徐徐說道：

“大人，卑職已經提審了時義、侯榮二賊，如今證據在手，特來復命?！?

此話一出，房中便陡然一靜。

隨即陸繹便聽見朱希孝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是！”

陸繹應了聲便推門進入了簽押房。

待進入簽押房，陸繹便見其父陸炳坐于上首圈椅上，朱希孝則陪坐在左下首。

待陸繹見過禮后，朱希孝看向陸炳，笑道“文孚兄，我就說陸賢侄雖然年輕但是向來沉穩老練，此次偵訊定然能大獲成功。”

陸炳聞言臉有笑意，對朱希孝說道“少年人還需磨礪，萬不可太過贊譽，免得他失去了進取之心。”

朱希孝聞言失笑搖頭道“罷了！看來文孚兄對陸賢侄期望甚高呀！”

陸炳聞言輕笑一聲，這才看向侍立在房中的陸繹，徐徐說道“將證詞給我看看?！?

陸繹聞言不敢怠慢，連忙從懷中將侯榮所寫的罪狀書遞給了陸炳。

陸炳接過罪狀書細細瀏覽了一遍，臉上的笑意更甚。

“仇鸞乃是世襲的國候，之前又深得陛下愛重，陛下得知他通敵叛國后十分震怒，嚴令我錦衣衛詳查此事真假?！?

陸炳揮了揮手中的罪狀書笑著對朱希孝道“如今我總算能夠去面圣了，想來陛下也一直在等消息。”

朱希孝聞言感嘆道“雖然仇鸞與我成國公府同屬武勛之列，但是其人實在是太過跋扈了?！?

“哎！”

“之前武定侯郭勛因為貪縱不法死于詔獄之中，殷鑒不遠，這仇鸞也不知收斂一些，不然何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場。”

陸炳聞言不由輕哼一聲。

想他貴為錦衣都督，作為嘉靖皇帝的奶兄弟，地位向來超然，無論是身為首輔的嚴嵩還是次輔的徐階都對他殷勤有加。

因為他們都知道，能得他相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可唯獨這個仇鸞得寵于嘉靖皇帝后，竟敢輕慢于他，實屬可恨。

朱希孝見陸炳臉色陰沉，也知道不好再提仇鸞，連忙看向陸繹轉移話題道“憑借此功，陸賢侄必然是能升遷為錦衣衛千戶的?！?

“你可要好好干，日后我這北鎮撫司鎮撫使的位置是要留給你的?！?

陸繹聞言心中一喜，面上感激道“全賴世叔栽培?！?

朱希孝聞言笑著擺了擺手，眼角余光快速的瞥了陸炳一眼，見他臉色緩和，不由心中輕松。

隨即心中暗想道“這陸炳果真極為疼愛他這個幼子呀！”

陸炳看向陸繹徐徐說道“我馬上便要入宮面圣，你既然負責此案，便先不要回府了，一會若有旨意下來，還需你去辦事。”

陸繹聞言趕緊應是。

陸炳見陸繹舉止從容，不驕不躁，心中十分欣慰，隨即起身對朱希孝說道“那我便先行入宮了?！?

朱希孝聞言趕緊起身相送。

........

西苑仁壽宮。

宮殿之內擺著一尊偌大的三足加蓋的銅香爐，爐蓋上按八卦圖像鏤著空，這時鏤空處不斷向外氤氳出淡淡的香煙。

銅香爐正上方的北墻中央掛著一幅裝裱得十分素白的中堂，上面寫著幾行瘦金楷書大字：

“吾有三德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

而在中堂之前，嘉靖皇帝正端坐在明黃蒲團之上，閉目打著神游八極坐。

“皇爺，今日修煉的時間滿了，你該服用仙丹了?！?

在嘉靖皇帝不遠處，司禮監太監黃錦輕聲提醒道。

嘉靖皇帝聞言睜開了眼，瞧見黃錦手中端著的瓷藥罐與水杯，微微頷首。

嘉靖皇帝先是微微松開打坐時捏的法指，讓略顯僵硬的手指活泛開來。

這才伸出三根細長的指頭從瓷藥罐里拈出一顆鮮紅的丹藥，送進嘴里，隨即接過黃錦遞過來的水杯，讓丹藥隨著茶水一口吞了下去。

“黃伴，你說朕能長生嗎？”

黃錦乃是興王府舊人，嘉靖皇帝還是王府世子時便作為伴讀相伴左右，待嘉靖皇帝入主紫禁城后，更是深得信重，以黃伴呼之而不喊其名。

黃錦聞言接過茶杯的手便是一頓，隨即快速恢復如常，笑道：

“奴婢見識淺，但也知道萬事貴在一個‘誠’字，皇爺乃是天人，敬天以誠，齋醮不斷，上天若有感，必然會讓皇爺心想事成的?！?

“再者皇爺身邊有陶仙師那樣的得道高人相助，想來長生是有望的?！?

嘉靖皇帝聞言笑著頷首，看著黃錦取笑道“我看你的見識比外朝那些大臣強多了。”

黃錦賠笑一聲，轉移話題道“陸都督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皇爺要不要現在見他?！?

嘉靖皇帝聞言臉色陰沉道“恐怕是仇鸞的案子有結果了。”

“你讓他進來吧！”

“朕倒要看一看這些年寵信的到底是個何等樣的奸邪之徒。”

黃錦聞言不由心中發寒，見嘉靖皇帝已然動怒，也不敢再耽擱，連忙轉身出殿去迎陸炳。

片刻后，黃錦便引著陸炳進入殿內。

待陸炳行禮如儀后，嘉靖皇帝問道“仇鸞通敵叛國罪可有查實？”

陸炳在進殿前便得了黃錦的提醒，知道嘉靖皇帝心情不好，聞得此問不由愈發小心了幾分，徐徐說道：

“仇鸞的心腹之人時義、侯榮準備北逃韃靼，引俺答寇邊攻明，在中途被錦衣衛百戶陸繹截獲。”

“經過對其二人刑訊，已經查明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南下時正是仇鸞賄賂俺答繞開大同，致使其向東進軍，擄掠京畿。”

“如今有侯榮所寫的罪狀書一份，請陛下閱覽。”

陸炳說完便將手中的罪狀書遞給了侍立在一旁的黃錦。

黃錦接過罪狀書小心翼翼的交給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接過罪狀書快速掃過，隨即便將手中的罪狀書擲于地，怒氣沖沖說道：

“混賬東西，竟敢欺朕至此！”

“明明是他通敵，讓俺答南下，兵臨京師，他卻裝著第一個入關勤王，騙取朕的信任?！?

“朕待他可不薄，封他為平虜大將軍，提督京營，可他是如何回報朕的.......”

嘉靖皇帝氣急敗壞，他向來剛愎自用，自認權術過人，將臣下玩弄于股掌之間，如今卻被人愚弄至此。

他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

“皇爺息怒，修道講究一個心平氣和，你萬萬不可為了那些黑了心的玩意，耽擱了長生大道??！”

黃錦見嘉靖皇帝憤怒至極，臉色漲得通紅，不時喘著粗氣，忙不迭的上前勸慰道。

侍立在一旁的陸炳見狀也趕緊勸道“陛下息怒，如今真相大白，臣定不會讓仇鸞好過?！?

嘉靖皇帝聞言看向陸炳吩咐道“速速讓錦衣衛抄了咸寧侯府，將仇鸞下詔獄?！?

陸炳聞言趕緊應是。

嘉靖皇帝聞言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殿了。

陸炳見狀忙行了一禮，隨即轉身匆匆出了仁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