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桃花村被一層薄霧籠罩,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脂粉香與檀香混合的氣息。
幸家大宅外張燈結彩,紅色的綢帶在霧中若隱若現,卻不見半個前來道賀的村民,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懷谷換上一身月白長衫,將一柄小巧的玉匕藏在袖中。
封巖則依舊是那身紫衣,只是腰間多了把銀鞘短刀,墨發用同色發帶束起,看著倒像個前來觀禮的世家子弟。
“記住,見機行事。”懷谷站在幸家后巷的拐角,低聲叮囑。
封巖嗤笑一聲,指尖彈出一縷魔氣,將墻角的蛛網震開:“放心,搶人這種事,我比你熟。”
兩人分頭行動。封巖身形如鬼魅般竄上圍墻,借著薄霧的掩護潛入后院;懷谷則整理了一下衣襟,從容不迫地走向幸家正門。
門童見了他,臉上立刻堆起笑容:“趙公子來了?我家公子正等著呢。”
懷谷頷首,跟著門童穿過前院。院子里擺滿了各式禮器,青銅鼎中燃著昂貴的龍涎香,卻在香灰里摻著幾縷黑色的絲線——那是用亡魂的頭發編織而成的,是巫族獻祭時常用的東西。
幸雨正站在正廳門口,見懷谷進來,連忙迎上前:“趙公子可算來了,阿川還念叨著您呢。”
“幸川在哪?”懷谷目光掃過正廳,那里擺著兩個錦墊,墊上繡著藤蔓紋路,與祈雨殿的血祭臺如出一轍。
“他在偏廳更衣,及冠禮馬上開始。”幸雨笑著引他入內,“趙公子快請坐,我去催催他。”
懷谷點頭,目光卻落在正廳中央懸掛的匾額上。匾額上寫著“兄友弟恭”四個大字,字里行間卻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他指尖微動,一縷微弱的靈力探出去,果然在匾額后察覺到了陣法的波動——那是個聚魂陣,與種魂術相輔相成。
看來,這場及冠禮,當真要以魂為祭。
就在這時,一陣鐘鳴響起,三長兩短,正是巫族獻祭時的信號。懷谷心頭一緊,抬眼看向偏廳的方向,那里卻遲遲沒有動靜。
幸雨匆匆從偏廳出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阿川說有些緊張,想請趙公子過去陪他說說話。”
懷谷眸光微沉,知道該來的終究來了。他頷首道:“自然。”
跟著幸雨走向偏廳的路上,懷谷的指尖悄悄捏了個訣。他能感覺到,封巖的氣息正在后院靠近,只要他拖住幸雨,封巖就能找到幸川。
偏廳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幸雨伸手推開門,笑道:“阿川,你看誰來了?”
懷谷邁步而入,卻在看清屋內景象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偏廳里根本沒有幸川,只有一個空蕩蕩的衣架,上面掛著件繡著藤蔓紋的禮服。
而在禮服下方的地面上,畫著一個巨大的陣圖,陣圖中央,擺放著一顆跳動的心臟,那心臟的顏色是淡淡的金色,正是神族的心頭血凝結而成。
幸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趙公子,這顆圣子心,可比阿川的好用多了。”
懷谷猛地轉身,卻見幸雨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骨刀,刀上沾著新鮮的血液。而在幸雨身后,封巖的身影撞破窗戶沖了進來,銀刃上的魔氣幾乎凝成實質:“放開他!”
偏廳的門在此時轟然關上,聚魂陣徹底啟動,將三人困在其中。
懷谷只覺周身靈力驟然被抽空,聚魂陣的金光如鎖鏈般纏上四肢,連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
他望著陣中央那顆跳動的金色心臟,忽然想起道觀里被種魂術侵占的瞬間——原來從那時起,幸雨就取走了他逸散的心頭血,布下了這局。
“巫族早就滅了,你是怎么學會種魂術的?”
懷谷的聲音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那些被抽走魂魄的村民,那些在黑雨里消散的魂靈,原來都成了滋養這顆“圣子心”的養料。
幸雨撫摸著骨刀上的血跡,笑容里帶著瘋狂的虔誠:“滅了又如何?只要能讓折翼詛咒解除,別說學巫族的術法,就算與魔為伍,我也心甘情愿。”
“折翼詛咒?”封巖的銀刃在陣中劃出刺耳的火花,魔氣與金光碰撞的瞬間,整個偏廳都在震顫,“你們幸家,到底藏著什么齷齪?”
幸雨的目光落在懷谷胸口,那里的衣襟因靈力激蕩而微微起伏:“百年前,我幸家先祖背叛巫族,偷走了能召喚神魔的‘雙生花’,卻被下了詛咒——每代雙生子,必有一人活不過三十,魂魄永世被巫族祭壇束縛。”
他忽然提高了聲音,骨刀指向陣中央的心臟:“可神族圣子心能凈化一切詛咒!只要用它獻祭,阿川就能活下去,我們幸家就能徹底解脫!”
“所以那些村民……”懷谷的指尖在袖中攥緊了玉匕,指節泛白,“都是被你們殺了,抽走魂魄來養這顆心?”
“他們本就該為幸家犧牲。”幸雨的眼神變得狂熱,“桃花村能有今日,全靠我們幸家鎮守祭壇!他們的魂魄,能滋養圣子心,是天大的榮耀!”
封巖聞言怒極反笑,魔氣如海嘯般撞向陣壁:“狗屁榮耀!不過是一群為了茍活,草菅人命的雜碎!”
金光陣壁劇烈搖晃,卻始終沒有破裂。懷谷忽然意識到,這聚魂陣是以無數魂魄為基,又融入了他的心頭血,尋常術法根本破不了。
“封巖,別浪費力氣。”懷谷低聲道,眼角的余光瞥見幸雨手腕上那根白絲,此刻它正泛著紅光,與陣中央的心臟相連,“他在靠那根絲操控陣法。”
封巖瞬間會意,銀刃陡然轉向,直刺幸雨手腕。
幸雨早有防備,骨刀橫擋的瞬間,白絲如靈蛇般竄出,纏住了封巖的腳踝。
“滋啦——”魔氣與白絲相觸,竟發出皮肉灼燒的聲響。
封巖悶哼一聲,低頭看去,腳踝處已泛起焦黑,那白絲里竟摻著克制魔氣的咒符。
“忘了告訴你,”幸雨笑得得意,“這縛魂索,可是用當年背叛巫族的叛徒骨頭磨成的,專克神魔。”
懷谷趁機催動袖中玉匕,那匕首化作一道白光,直劈陣中央的心臟。
可就在匕首即將觸及心臟的瞬間,陣圖突然亮起刺眼的紅光,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從光中浮現——那是被獻祭的村民魂魄,他們嘶吼著撲向懷谷,要將他拖入陣中。
“不好!”懷谷被魂魄纏住,靈力愈發滯澀,眼睜睜看著幸雨的骨刀刺向自己胸口,“封巖!”封巖怒吼一聲,竟硬生生扯斷了腳踝上的縛魂索,任憑黑血飛濺,也要撲過來擋在懷谷身前。
可聚魂陣的金光突然暴漲,將兩人狠狠推開,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幸雨一步步走近,骨刀上的血跡滴落在地,暈開一朵朵妖異的花:“趙公子,認命吧。你的心,從踏入桃花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屬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