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啊！”

“老余！”

白松穿著呢子料風衣，邁著四方步推門而入，一臉的驕矜自滿。后面跟著一些搬行李的群演和中山裝的孫洪雷。

這場戲說的是白松飾演的馬奎帶孫洪雷演的余則成來看天津站分給他的房子，其間馬奎從志得意滿被余則成敲打之后，轉變為訕笑諂媚的情節。

這場戲是馬奎和余則成見面之后的第一場對手戲，對馬奎這個角色的情緒轉變很有要求。畢竟馬奎行事魯莽，逢迎諂媚的人物需要在這一場戲里立起來。

別的情緒正能量可能白松表演起來有些生澀，但論起打秋風敲竹杠，這個白松很熟練也很有心得。

畢竟在上輩子在邊疆率孤軍戍邊，沒有錢糧也沒有支援，就得有一些特別的籌措軍資的手段。對于那些走私鐵器和金屬給烏桓和高句麗的狗大戶，不很敲他們一筆，對不起他們掙的賣國錢。

“感覺怎么樣？”

“這些房子，都是我親自帶人搶來的。”

白松站沙發旁雙手叉著腰，西裝帽沿下的表情開心又邪惡，像極了一個得手的土匪給自己的同伴展示臟獲。

“就這點兒好，日苯人留下來的東西。”

“誰也搶不過咱們軍統！”

“嘿嘿。”

白松按照預定位置走到鏡頭前，伸手用兩指擼了一手自己的下巴和嘴唇，笑得四顆虎牙全露。表情和動作都像極了一個熟練的老流氓，壞得沒邊兒了都。

“這小子怎么那么邪啊？”

姜瑋坐在監視器前面看著白松的鏡頭表情，問旁邊站著的一個男演員。

“這表情真好，一看就知道這個人物又壞又損。”

“我感覺這個新人演的不像有勇無謀，更像是陰狠狡詐。”

北電導師同時也是這部劇的李涯扮演者祖鋒坐在姜瑋旁邊，聲音溫柔和煦的笑著說。

祖鋒是出身北電的演員，因為其學術背景，有時候也兼實際上的副導演，會在沒戲的時候坐在導演身邊一起看著監視器。

按說祖鋒的戲開機前一周左右都沒有安排，他大可以不必進組這么早，但他熱愛表演，開機頭一天就來到劇組研究和觀看其他人的戲。

“誒馬隊長，我來之前戴老板請我吃飯，叮囑我，別撈得太過分...”

孫洪雷的演技自然不必提，白松前腳進入畫面，他就像余則成本成一樣，看起來十分高興的到處看看轉轉，聽到白松志得意滿的吹噓搶來的戰利品之后，小眼睛溜溜一轉，搬出軍統頭子戴老板敲打白松。

而且在走位的時候，孫洪雷故意走到了白松前面半個身位面對鏡頭，擋住白松一點。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在笑，但能看出來正在和剛才秀了一波表情戲的白松較勁。

這要不是主演，或者不是孫洪雷這種咖位的演員，這種事兒已經可以算是搶戲了，是要被導演說一下的。

“導演你的本子上寫那么多細節了嗎？還是我拿的是閹割版？”

祖鋒看著手里這幕戲的劇本，就那么簡單幾行，完全沒有孫洪雷和白松的這些表情和動作。

“我懷疑我手里的這一本也是閹割版...”

姜瑋看著手里自己寫的劇本，內容跟祖鋒一模一樣，就是簡單幾行字而已。但是看著白松和孫洪雷倆人在鏡頭前較勁斗戲，姜瑋情不自禁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寫過這么多細節給他倆演。

“像孫洪雷這種演員嘛，也不用太用劇本束縛他，成為演技派的演員，幾乎沒有白給的。”

姜瑋看著監視器里孫洪雷和白松仍然在較勁，意外的效果非常好，忠實還原了這一幕里要求的馬奎和余則成的心理變化，馬奎就是要和余則成斗，是壓著情緒放在心里斗，所以才有后來那些故事。

“那這個新人怎么說，聽說沒演過什么戲。”

祖鋒看著監視器里白松的表情咧嘴笑著，他覺得白松的表演以他專業的眼光審視，還是有點粗糙而未經打磨的感覺。但偶爾抽動的嘴角，瞇起的眼睛，舉手投足之間挺多小細節都是神來之筆。

“他？”

“不瞞你說，以我對他有限的了解，我覺得。”

“他就是單純的壞，是本色出演。”

“你看，祖老師，他這表情這動作，這種還原度，你能相信他沒真干過這些事？”

“我已經托人去查他案底了。”

姜瑋腦袋里又出現了白松在他家表演憤怒那一段記憶，這段記憶已經被他列為年度十大最不想起的回憶。

“哈。還有這種事。”

祖鋒聽完姜瑋的敘述，忍不住的笑了，祖鋒身上的書卷氣特別濃重，笑的時候也是咧嘴一笑，沒有太大聲和多余動作。

“戴老板可最討厭撈太多東西的人啊...”

“誒？老馬啊。”

“這些都是日苯人的東西？”

孫洪雷在鏡頭前表情關切，他剛說完軍統特務頭子戴老板對于貪腐的痛恨，拋了一段戲給白松，他要看看白松怎么接。

有的演員因為演技問題，面對演技派大佬演對手戲的時候，常常出現接不住戲的情況。就是演技大佬表演十分精彩，輪到他說話的時候演技跟不上，觀眾忽然就感覺戲掉地上了，產生了很強的割裂感，最后就是倆人各演各的十分難辦。

孫洪雷覺得演員應該有演員的方法，即便是再厭煩一個人，當演員的也有底線。最好就是用演技證明對方不適合演戲，從心理上打垮對方。

余則成啊余則成，你這不明擺著坑我嗎，我一個演一集到手二百塊片酬的最慘男三，你還給我挖坑，你這個混蛋。

白松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想要敲打余則成但是被反將一軍的軍統馬奎。

因為導演姜瑋的劇本寫得非常簡略，好多反應都要靠演員自我發揮，經常是同一段戲拍好幾條慢慢找感覺，所以如果演技跟不上的話在這個組會很難。

白松翻了個白眼，看著裝傻充愣等他回答的孫洪雷。

雖然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這角色讓你演的可真損。

不，這個角色真的適合你演，角色和你都挺損。

白松看著孫洪雷嘴角抽了一秒鐘，心里開了個嘲諷。

“呃？”

“不是，這些都是新買的！”

“日苯人的東西，咱們怎么能用呢！”

白松的表情一下變得十分諂媚，就像是出門在外，交完了好看的好朋友但沒帶夠錢給一樣。

“是不是啊，余主任~”

白松瞇著眼討好的笑著，故意走近了孫洪雷的身邊，用幾乎是貼身的距離伸手稍微用力的拍了兩下孫洪雷的后腰。

“對對對對對。”

孫洪雷照著劇本假笑，本來和白松搶鏡頭身位的他，面對貼過來拍他后腰的諂媚白松，像是要躲開什么危險的人，不自覺的向后撤了半步。...

“好！停！”

一條拍過，姜瑋把孫洪雷叫到一邊，背著其他劇組的人。

“白松拍你后腰的時候，演出了馬奎被你敲打后，想跟你套近乎的感覺，這不錯啊。”

“你往后撤半步干什么？”

姜瑋非常意外，孫洪雷是出了名的演戲暴躁，跟他搭對手戲的人如果不夠水準，經常是被他揪著罵，但在剛才的監視器前面，有一瞬間，就一瞬間，姜瑋覺得孫洪雷的氣勢一下弱了半步。

就這半步，導致效果像是余則成的氣場被馬奎壓了半頭。

姜瑋在考慮要不要重拍一遍，不過在此之前，他想問問孫洪雷的想法，萬一是有什么表演中的深意呢？

孫洪雷聽完姜瑋的問題，沒有出聲，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什么人注意他和姜瑋站著的角落。

孫洪雷摘下道具眼鏡，瞇著眼睛。雖然嘴角上翹感覺在笑，但瞬間氣勢全開，就像是一個前來尋仇的壞人一樣，把姜瑋堵在墻角。

孫洪雷往姜瑋身前上一步，跟姜瑋幾乎是臉貼臉。

姜瑋一瞬間感覺十分不自在，在不自覺中向后退了一步。

兩個男人之間是有安全距離的，一旦貼得太近，關系又不是特別要好的情況下，通常比較弱勢的那一個人就一定會自覺向后退開以保持安全距離。

“就是這么回事。”

孫洪雷戴上眼鏡，表情若有所失。

“老白，這個你買一下，對你演戲有幫助，還有這個。”

休息區楊思唯坐在白松旁邊，在自己的小筆記本上指指點點，告訴了白松一堆關于提升演技的書的名字。

“不買。”

白松翻了翻劇本，他覺得這個劇本寫的是真干凈。對于演員的表演細節就是沒什么要求，全靠演員自己吃演技發揮。

“為什么不買？”

楊思唯非常好奇，難道是白松有什么其他她不知道的提升演技的方法？

“窮。”

“你都說了，我片酬一天兩千，被公司抽走一千八，我就剩二百，我不買，我等著公司發。”

“你們抽走我九成片酬，怎么這個也不發啊？”

提起片酬白松就上火，他都混到男三，能跟孫洪雷這種明星對戲了，居然一天就二百塊片酬。是誰說明星特別掙錢來著，對是劉圣淳那個老小子。

“是一集兩千，你到手二百。不是一天。”

“我算了一下，馬奎這個角色出場集數是一到十三集，所以你就是按照日程表演兩周，大概到手兩千六。”

楊思唯耐心的糾正白松。

“演兩周，十三集，才兩千六？”

“不演了，演不了了，我感覺我要被你榨干了。”

白松扔下劇本準備趁休息的空檔四處轉轉透透氣。

“白松？白老師？過來我們重拍一條，這回你稍微的收一收你的表情和情感，照劇本你得演出被余則成壓制的感覺，不是要演出壓制了余則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