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林澤平復心情輕裝上陣。

介紹信也弄丟了，他沒辦法買正價票，只得加錢從票販子那兒買高價票，花光了全部的十元錢。

跟著人流擠上火車后，林澤反而心里踏實下來。

這回他真是身無分文了，再不用提心吊膽了。

他相信，只要到了珊延跟于成接上頭，后面都會好起來，被偷的那些錢也會再掙回來。

他靠窗坐著，看著站臺上依依惜別的人，想起了昨天父親站在道邊朝他揮手的情形。

這時候，他瞥到一個人，渾身臟兮兮的，手里抱著塊餅不斷地往嘴里塞著，林澤盯著裝餅的袋子，上面印著“東風林場”四個字，這不正是他的東西么！

好嘛，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你這小賊自己送上門來了！

林澤指著窗外，對正東張西望的邋遢鬼喊道：

“小偷，你別跑！”

可惜這會兒人太多，火車外的人爭分奪秒兒往車窗里的人塞著各種包裹、麻袋，吵吵嚷嚷的，將他的聲音給蓋過了。

好在那個小偷也要坐這輛火車，林澤看著他排隊進了車廂，他躲在座位旁，趁那人賊眉鼠眼地跟在一個胖女人身后沒注意他，他突然跳出來揪著小偷的脖領子，大喊道：

“好你個小毛賊，偷到我頭上來了，還錢！”

那小偷沒想到剛上車就被人看穿，凝神一看，這人還十分眼熟，自己好像在哪偷過他。心里一慌，怕把乘警吸引過來，趁與林澤撕扯的功夫，趕緊把剛順來的贓物轉移到林澤身上。

臉上更是裝出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嚷嚷道：“你說誰是小偷呢，你有啥證據(jù)？”

林澤顯然沒想到他會狡辯，有些急了。他一只手死死薅著他的衣領，以防止他逃走，一邊從他懷里搶下干糧，指著上面的字對圍觀的人說道：

“這是我娘給我烙的餅，裝餅的袋子上還有我們林場的名字呢！”

被小偷盯上的胖女人這時候趕緊摸了摸兜，臉色頓時大變：

“唉呀媽呀，可真是小偷啊，俺出門帶的錢不見了，那可是俺家攢了兩年，買電視機的錢！”

這時候狹窄的車廂已經(jīng)被旅客圍得水泄不通，列車員和乘警都被吸引來了。

“怎么回事？”

一名乘警分開眾人走過來，看看林澤又看了看小偷。

林澤喜道：“警察同志，你來得正好，這有個小偷！”

胖女人也趕緊說道：“警察同志，我買電視的錢被掏走了！”

“別在這聚堆，都跟我去警務室！”

幾人來到列車警務室，林澤跟乘警展示自己被小刀割破的褲子。

可那小偷揉著雞窩一般的頭發(fā)，脖子一梗，嘴一撇，來個死不承認：

“我不是小偷，餅是我在路邊撿的！不信你搜，我身上就剩一塊錢了，咋的，我要是偷難道就偷一塊錢？”

這回林澤傻眼了，捉賊捉贓的道理他懂，這小賊身上沒贓，光憑幾張大餅還真沒法給他定罪。

“哎呀，那俺的錢咋整啊！那是俺全家省吃儉用攢了三年的錢！”

這時候，胖女人兩手直拍大腿，咧開嘴哇哇大哭。

林澤皺了下眉，剛才在車廂里，這女人還說攢了兩年，這么會兒功夫又加一年？

乘警銳利的目光在小偷臉上身上不斷逡巡著，他發(fā)現(xiàn)小偷的眼神時不時飄往林澤的外衣兜，他這才察覺林澤外衣兜鼓著，似乎裝了什么東西。他指著林澤的口袋問道：

“你兜里揣了什么？”

林澤一愣，把手伸向兜里，嘴里嘟囔著：“沒啥，這是……”

當他手摸到衣服兜里的東西時，臉色變得古怪，下意識的把那東西掏出來。

“唉呀媽呀，整了半天你是賊！這就是俺的錢哪！”

胖女人指著林澤手里抓著的一堆錢，還想伸手過去搶。

“別動！”

乘警低喝一聲：“這錢的事沒整明白之前，誰都別動！”

胖女人對戴著大蓋帽的人還是有幾分敬畏的，她立刻收回手。

乘警先把錢搶下來背在身后，先看看滿臉錯愕的林澤，又看了看有些幸災樂禍的小偷，最后把目光放在一臉急切的胖女人臉上，問道：

“這位同志，既然你說錢是你的，你怎么證明？”

胖女人忙不迭道：“俺叫李梅，包著錢的手帕上繡了個梅字，那是我繡的！同志，我這還有單位開的介紹信！”

胖女人趕緊翻兜，翻了半天啥也沒翻著，一拍腦門，指著乘警背在身后那只手：

“同志，俺都急糊涂了，介紹信也擱手帕里包著呢！”

乘警也不急著打開，又問林澤：“你有啥話說？”

林澤此時已經(jīng)蒙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兜里什么時候多出這一手帕錢。

乘警這時候才把手帕攤開，果然上面繡了個梅字，胖女人眼睛死死盯著乘警的手，不停地咽著吐沫，當開著介紹信的紙條從那一沓錢從里面露出來的時候，她激動地指著那張紙：

“同志，你看俺沒說謊吧，那就是單位給俺開的介紹信，那就是我的錢！”

乘警打開信看了看，又打量一下胖女人，又核實了一下錢數(shù)，確定無誤后才把錢還給胖女人。

林澤看著胖女人走出車廂，心里有點虛，但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同志，那我的錢咋整？”

小偷看到乘警從林澤兜里發(fā)現(xiàn)錢時，眼神中有過片刻的慌亂，但是當胖女人誤會是林澤偷竊以后，臉上有掛出看熱鬧的嘲笑。

此時，他聽到林澤失望的問話，用黑乎乎的手摸著鼻尖，靠在墻邊，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來聽乘警跟林澤對話。

“叫什么名，你的介紹信呢？”

“林澤，柳河林業(yè)局鳥河鄉(xiāng)，雪烈屯。介紹信跟糧票放一起都被偷了。”

“你說你，第一次出門沒經(jīng)驗吧，介紹信怎么能跟錢放一起？你剛才說，是讓他給掏走的？”

小偷本來靠著墻扣指甲縫里的泥，聽到這話，連忙抬起頭直擺手：

“同志，你可別聽他瞎說！你也看到了，那胖娘們的錢在他兜里發(fā)現(xiàn)的，他是亂咬。”

“你放屁！”

一聽這話，林澤頓時急了，剛才錢從他兜里找出來，他本就覺得自己百口莫辯，現(xiàn)在又被小偷倒打一耙，忍不住爆了粗口。

“干什么，當我是傻子，吃素的么？”

乘警一臉怒容，瞪著林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