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出大廈,司晨不再顧及旁人詫異的目光,向著住處一路狂奔。他的步子越來越大,伴隨著逐漸急促的呼吸,他胸中的情緒也逐漸變成一鍋沸水。
“可惡啊啊啊!”
他在街上放聲大吼,想將所有的苦悶通過咆哮擠出自己的胸膛。
只可惜吶喊終究被人群的嘈雜、過往車輛的呼嘯與全息投影廣告的口號所淹沒,沒能在人潮中掀起一絲波瀾。
經過一通跑步發泄,司晨花了十五分鐘從協會跑回家中。舍不得電費,他甚至不愿意開燈,在黑暗中摸索翻找出自己的賽博空間登錄設備,顧不得多喘兩口氣,趕緊坐在椅子上啟動設備。
經過一陣微妙的失重和失真后,司晨的意識脫離身體,進入了賽博空間。
他睜眼首先看見的便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與漫天的全息投影廣告。沒有耽擱時間,司晨直接選中委托方所在的IP地址傳送了過去。
“還好,在網絡里使用傳送不需要花錢。”
如此自我調侃一番,司晨來到委托人所在的店鋪。
在剛剛抵達傳送點時司晨就注意到,原本富麗堂皇的店面招牌被無數黑氣籠罩,門內還不斷的發散出血光和哀嚎,與店面華貴、暖色調的裝修格格不入。
穿過圍繞在店鋪周圍好奇張望的人群,他來到委托人——這家店的店長面前。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司晨,應網絡方士協會的任務前來為店家排憂解難。”
這位店長正焦急的站在門口,本來正搓著手四處張望,看見這位西裝革履的道爺,他終于長長的松了口氣。可隨即他又露出滿面愁容,雙手不斷畫著十字向司晨行禮。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道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咱們這小本生意可經不起妖魔鬼怪的折騰吶!”
只是論起妖魔鬼怪,這位店長也不遑多讓:穿著燕尾服的男人身體上頂著一個茶杯頭,伴隨著他的動作,茶杯里液體還一晃一晃的、卻被代碼約束,怎么也濺不出來。
這副打扮雖然在現實中頗為怪異,但在這網絡世界、賽博空間中作為虛擬形象,卻顯得恰到好處。
反倒是保持原貌的司晨看著更加不合群。
在這片虛擬空間中,司晨依然穿著一身休閑西服,腦后束著太極髻,若不是西服背后那個大大的陰陽魚圖樣,實在看不出半點道士的模樣。
不過司晨早就習以為常,他只是瞥了一眼店長因為焦慮不斷搖晃的茶杯頭,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安撫道:
“店家莫慌,你這鋪面中的野鬼尚未成型,處理它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是那茶杯頭店長當著他的面點開協會的平臺,在看見司晨的排名在一百五十名開外,基本是倒數的幾個成員時,店長的臉色再度難看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道長,你真的能行嗎?不用再找個幫手之類的么?”
面對客戶的不信任,司晨只能深吸一口氣,微笑著搖搖頭;隨后他收斂表情,手掐指訣,口中念叨:
“天地玄宗,萬碼本根;廣修程式,證吾神通。網絡內外,算法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便如流水般,自司晨天靈淌下籠罩全身。
這籠罩司晨全身的金光,乃是道門的絕學之一——虛擬機金光咒。
經過道門的天師、教授們數次迭代,這金光咒不僅能抵擋網絡惡鬼攻擊;在面對弱小的鬼怪時,道士甚至能憑借著金光咒直接觸碰這些鬼魂。
不需要依靠其他的攻擊法術程序,道士光憑雙手就可以直接將小鬼們撕成碎片。
有了這層保護,道人邁步朝店內走去。
走進店內,抬眼便看見各色各樣虛擬現實電影的海報,男人的女人的,穿的多穿的少的應有盡有,這顯然是一家提供虛擬現實服務的影像館。
“真是豪華啊,不知道這一套房屋組件在網上要賣多少錢,怎么著也得小三千吧?”
環顧一周,司晨左手一翻憑空掏出一枚八卦羅盤。拇指輕觸中心的陰陽魚,一輪透明的掃描程序扭曲著空間從羅盤上散開,掃過這家影像館線上店的內部。
待司晨收到八卦盤掃描的情報,果不其然,又是一個沒有正版授權的虛擬現實黑影碟導致的bug。
只見他抬起右手虛空輕點,調出四張驅鬼辟邪的符箓程式,指揮著它們飛向影像館的四角。
金光同時從這四張符箓中綻放而出,一波波數據流將纏繞在店鋪中的黑氣粉碎;這些黑氣分辨率漸漸下降,最終化作一團模糊的馬賽克消失不見。
店鋪內也再看不見血光、聽不見哀嚎。
整個街區,此刻又恢復了往常的和諧。
“道、道長,這算是處理干凈了?”
發覺店外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影像館重新恢復華麗的模樣,店長驚喜的來到司晨身邊,小心的發問道。
司晨卻先直接打開影像館的響應記錄,一邊瀏覽尋找病根,一邊和店長說道:
“店家,以后還是要注意,禁止客人自己帶著影片入店。有些黑影碟不僅內容違規、攜帶病毒,還容易讓賽博空間出現錯誤,生成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比如,這次一樣。”
說著,他調出一條信息陳列在店家面前。
那是一條訪問數據,某位客戶將非影像館登記的黑影碟接入了設備,這才導致線上店感染病毒、出現錯誤生成鬼魂。
聽著司晨的叮囑,店長的茶杯頭飛快的上下晃動。
見客戶對自己的額外服務很滿意,司晨咳嗽一聲提醒道:
“咳,那么店家,這次幫忙的報酬……”
“沒問題、沒問題,就按照平臺上的定價,我會付您……”
可是這茶杯頭店長話剛說道一半,他的虛擬形象突然呆住不動,下一個瞬間更是逐漸變成馬賽克消失不見。
更嚴重的是,下一刻司晨被系統強制彈出影像館,原本影像館的所在之處,此刻變成了一片黑黝黝的空洞,其中填滿了一串串綠色的“404”。
“這是怎么……”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也被粗暴的斷網下線。
沒有程序保護,司晨的意識單獨承受了一次賽博空間和現實世界轉換時造成的數據沖刷,龐大的冗余、無效數據擠入腦海,讓他一時間感覺腦子快炸掉了。
“嘶……到底怎么回事?”
回答他問題的是房東催促房租的郵件,再不把上個月的租金補上,明天就不是斷水斷電這么簡單了。
“嘖,該死的包租公。”
小聲的咒罵了房東一句,司晨起身抓上西服外套,打開房門走出公寓。
跨過無數席地而睡、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為了能在兩小時內完成任務,司晨忍痛花了五毛登上了輕軌電車;穿過無數的高樓大廈、全息投影,他接近了目的地。
他的視線穿過林立的高架橋,卻發覺那影像館所在的方向,似乎正冒起一股股的濃煙。
“那個方向,嘖,那個影像館不會出事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司晨陰沉著臉快步走下輕軌,離開站臺后立刻小跑著朝茶杯頭店長那家超夢影像館趕去。
一路上他看見了不少正鳴笛驅趕路人的警車,愈發坐實了他的想法;所幸這些所謂的警察只會坐在警車里吃甜甜圈,對于司晨朝管制區走這種找死行為坐視不管。
不論是為了下個月的房租,身上背著的3000萬貸款,還是剛剛花出去的五毛錢車費,司晨都絕不允許他回到悉尼的這第一個委托有任何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