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歷2066年7月5日，雨夜。

花火城市群，西科谷市，新世界街區。

今日風雨不大，烏云輕蕩，灑落淅淅瀝瀝，細密的污濁雨線滑落玻璃窗上，將窗外璀璨的霓虹燈光融化為一片片斑斕色彩，光線彎折扭轉間，顯出更為別樣而又奇妙的模糊色塊。

安謐的房間內，一位少年靜坐桌前。

不銹鋼質桌面上放有一塊暗鋼方匣，表面帶著橫向拉絲紋，方匣上面正中心處嵌入協會金色天平標徽，其余未綴畫多余花紋。

鋼匣光潔圓一，沒有明顯的接縫處，一滴鮮血滴入協會標徽，迅速充盈著徽記紋痕，漸漸沒入其中，消失不現。

不消片刻，咔嗒一聲輕響，鋼匣自正中開啟，往兩方倒落，瑩藍色光輝同步升起，映照出內里存放的物品，一枚巴掌大小的黑石玉牌。

黑玉牌宛若精美玉石，外表光滑潔潤，在燈光間呈現半透明的墨色，其上雕刻諸多花紋，細細看去，則會發現所繪為遠古之事。

此副圖景是一位剛剛身死者，身軀上飄出一縷血色魂魄，向上仰望著輻照黑光的死亡神明，疑似在詢問與乞求身死之事，傾訴未完成的愿望。

墨玉牌背面篆刻有四枚冥文，所意為祈神懺悔。

若是有遠古的死亡神序記事典籍，或許會存在此則神明與死民的故事，不過陳封未閱讀過相關典籍，也不是很在意所講的具體是何事。

這塊墨玉牌就是蘇安然從協會兌換來的神序晉升物，輾轉兩日，從協會收容中心取出，而后郵寄至西科谷市溪谷街區協會大廈，最終由協會專人送至陳封手上。

通體為暗鋼匣，雖然看似為血液開啟，其實是內置兩套密碼解鎖方式，一是實體的基因數據驗證，另一是虛擬通訊密碼解鎖，兩種方式皆確認無誤后才會開啟，否則會變成內爆炸彈，瞬間銷毀存放的物品。

默想蘇安然告知的通用晉升方法。

據蘇安然所說，此塊死亡神序墨玉牌是從某處荒野遺跡中發現，遭受過異常性侵染，不過強度不高，需在晉升時著重注意，這是她所能找到最安全的一塊死亡晉升物。

右手拾起黑玉石牌，入手冰涼透骨，并透著淡淡的惡意，伴有低聲莫名的呢喃之語，仿若有人跪伏在孤墳之前，哀聲傾訴著遙遠之事。

靈性之光從手掌泛起，為墨玉牌鋪下一層熒華光亮，自靈性光輝之間，其上刻畫的人物形象愈發豐滿，如似活過來一般緩緩顫動。

感應到死亡靈性，墨玉牌驟起一股磅礴吸力，又似極為親和的神性靈力，自身靈性洶涌而入，欲要淹沒其中，恍如明燦河流歸入黑海，沉沉間意識亦是歸于牌里。

……

恍惚間，自身意識已從現代化房間來至一處縹緲莫測之處。

天上暗云翻騰，地上是一群身著黑袍的人，他們跪伏在黑色泥濘的土地，圍攏的圓圈里有一方長方形巨坑，約有十米之長，五米之寬。

坑內有一巨型實木棺槨，其上涂滿黑漆，以血色描畫著種種花紋與符畫，勾連起轉，血紋欲滴，充滿種種肅穆、莊重、深沉與死寂之意，望而畏怯，令人身心俱顫。

陳封懸浮于巨大棺槨之上，附著死者魂魄，俯瞰著那一位位念誦往生咒的人。

誠摯、渾厚、哀悼的話語聲徐徐傳來，彌漫在此方死亡墓地，攏罩著棺槨，也傳入魂魄內。他們真切地乞求自己離去，離開本方現實世界，歸入冥界。

聽著那一聲聲往生咒語，陳封有所新奇，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超度送走，他低頭看向棺槨，其頂部描畫著龐大的、白白森森的枯骨，不像是正常人類，而是某種巨型人種。

白骨粗壯而長，骨節厚實，頭有一雙尖角，面長三目孔洞，口生猙獰尖牙，特別是嘴頰旁尖牙向外突出數十公分，軀干處骨骼粗壯而緊密，并無腹部缺口，背后踞有一雙龐然翅膀，包攏住全身軀干。

活生生的一副惡魔形象。

并過多未理會棺槨內的人物，陳封仰頭上看，天空之上烏云盤旋，若有莫名巨力在攪動蒼穹，同時魂體上隱有輕飄浮蕩之感，天上有輕緩的吸力，兩方之力共同推著他進入盤云漏斗。

然而，未等他進入其中，盤旋烏云猛然頓住。

一股龐然無匹的力量從無盡高淼之處降臨，瞬間凝聚所有沉沉烏云，筑出一位宏大身影，祂高踞于凝實黑石神座，身周散布道道漆黑光輝，播散天上地下，讓此方世界更為漆暗。

地面跪伏的人將頭顱埋得更深，不敢抬頭看任何東西，渾身瑟瑟發抖，連祈禱的往生咒語都帶著驚恐顫聲。他們不明白為什么平常的一次入墓祈禱，為何會引來神明的注視，死亡為什么會投來祂的身影。

陳封附著惡魔魂體劇震，幾乎承受不住那龐然威壓，欲要魂飛魄散，意識崩潰。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死亡神明，第一次是初觸黑碑碎片，匆匆一瞥而過，此次他亦是向上看去，注視那不可直視的神明。

烏云凝聚的龐然身軀浩渺不知其高、不知其寬，神軀盡是洶涌翻騰的烏云，不著半點他物，唯有最頂端，疑似頭顱位置，密密麻麻長有數百只猩紅眼睛，垂射下道道血紅之線，令人恐懼不已。

寬宏的巨言神聲自天空飄落，在天地間回蕩不已，震顫著所有實體與虛體。

“汝已死亡。

死者之魂，汝將歸入冥界。

汝還有何遺愿未了，可告知予吾。”

那惡魔黑色魂體往下一矮，經受不住神明龐然威壓，跪倒在棺槨上，它低垂著魂體頭顱，向神乞求道：

“我知已死，罪孽深重，罪該萬死！理應魂飛魄散，不應沒入冥界，玷污那處靈魂歸處。

我了無所愿，僅有一念，乞求神明能予我所害者生還，乞求神明予所有良善生靈得有安所，乞求神明予所有生靈長命無絕衰！

我便了無遺憾，盡愿聽禰憑禰。”

“可。”

宏大神言響徹天地，一言所及，死亡之人紛紛復蘇而歸，土木巨石驟變，化為一棟棟各異建筑，庇護萬千生命。

滄海桑田，時光急速流逝，周遭環境飛快變化，僅有龐然神影與惡魔魂魄未變。惡魔魂體下方的巨大木質棺槨亦是急速腐朽腐爛。

百年后那群埋葬惡魔之人才逐漸死亡，埋葬在惡魔的巨大墳墓四周，此處漸漸成了一處大型墓葬所。但人員未少，反是愈來愈多，更為繁榮不衰，時有數百人來此拜祭掃灑。

時間緩落，另一群身著黑袍的人站在墓場里，跳著歡快里帶著莊重與肅穆的祭祀舞蹈，神言再次從天垂落。

“汝之愿望已成。

汝之罪孽深重。

汝可愿戴罪而行，服務眾生。

汝可愿歸于死亡，奉獻死亡。

汝可愿歸順于吾，臣服于吾。”

惶惶神言平靜渾厚，卻是直襲靈魂，劇震出難言痛楚，致使陳封意識趨向錯亂與衰弱，迷迷糊糊間仿若初生稚童，茫然無措，不知此是何時，所遇何時。

當心、當心！

陳封心思驟緊，瞬起片刻清明。

一直跪伏著惡魔魂體在陳封的驅使下，猛然高昂地頭顱，往上看那烏云神體，繼而凝視著那數百只猩紅之眼，魂魄混亂不堪，正當想要回答愿意時，卻猛然止住不言。

天地一時間凝固下來，神明似在等待他肯定的回應。

地上跳舞的那群人亦似在乞求他盡快答應，追隨神明而去，是無數生靈的愿望，那潑天偉力、那浩渺無盡之意，另人向往不已。

翻滾的烏黑云層軀體，仿若神明在忍耐祂不多的耐心，壓下洶涌的怒火。

陳封意識所化為的魂體沒有說話，但分明傳出一種意思，仰天咆哮的、嘶吼的聲音，瞬息傳遍所有在此處的人。

“我愿意歸于死亡。我不愿意歸順于你！”

仿若大夢初醒般，巨大的惡魔魂魄迅烈而起，憤怒向上奔涌，直直破開那烏云卷滾的龐然神軀，如若急速穿梭的沖天巨劍，劃破烏云與天幕，撞入那數百只眼瞳里。

魂魄之周盡是無窮無盡的血紅霧，瘋狂、扭曲與崩壞，此處已取代神明的無上威嚴與無比崇高，盡是不堪的、難言的、丑陋的混亂。

惡魔的龐然靈魂在此處迅捷往來，掠過每一處處血紅煙霧，所過之處生生撞散它們、吸收它們。

不知多久，惡魔靈魂已經由純黑墨色，轉化為深沉濃重的血色，滔滔血氣沖天不止，魂體亦是膨脹百倍不止，成為另一座通天徹底浩渺之魂。

由烏云凝聚的神明投影緩緩飄散，黑色神光徐徐聚攏，天地之間回蕩著清脆的鳴響，無數聲音在齊聲合唱，贊頌著偉大的神明，贊頌著歸于死亡的惡魔魂魄。

“叮~叮~叮~”

伴著低沉繁唱的頌歌，那群在墓場里的人，繞著巨大惡魔墳墓跳動著古老舞蹈，簡約中著奇異而美妙的感覺，贊頌里帶著肅穆與神圣。

古老的祈祭之舞與死亡神明坐下第一神者，一同誕生。

……

不知何時，陳封的意識抽離墨玉牌，被神明神性震得混亂的意識逐漸恢復，精神清明澄澈，靈魂并無衰弱感，反是愈發強盛健壯，充滿蓬勃之意。

很奇妙的感受，身體強壯尚好理解，靈魂強壯不那么明顯外露，但亦能感受得到。

緩過神來的陳封，細想剛才所經受的一切，與著玉牌上雕刻之畫對照，大致明了是怎么回事。

墨色玉牌上記述死亡神明寬恕與點化某位惡魔的場景。

神明滿足惡魔魂魄的三個愿望，歷經百年滄桑，最終點化惡魔，讓它在死亡之后戴罪立功，歸順于神明，服務所有死亡之靈，輔助神明律定冥界規則，保證九界秩序。

原本的神序晉升應是，讓晉升的死亡神序者在其中旁觀，感受神明崇高偉大，體會死亡神性之力，感受死亡神序者的職責，以提高信仰程度。

其實，并不會有太多額外的試煉性措施，畢竟當時神明存在，可以時刻審查與審判神序者，而能順利獲得晉升物者，可以說都是神明認可的生靈。

不過，陳封所見卻是不同，因為有異常性的侵染，使得玉牌內的場景有所篡改。

自己成為那位惡魔，死亡神明被混亂占據，想要通過那龐然神力侵襲自己的意識，若是當時答應，或是反應稍慢，則有可能真的被它占據意識主體，不說徹底丟失自我，也會靈魂受損。

后來，他看似聚攏血眼紅霧，實則驅動微光，將那異常性盡數吸收。

最終也算稀里糊涂地走完流程，完成神序晉升。

此時靈性從玉牌中盡數歸出，已經被神明神性同化，由純白明光色漸漸轉向漆黑墨色，隨著靈性傾向屬性的變化，它外在表現也會有些許不同。

若是死亡神序走到極致，恐怕所現之色與死亡神明那無盡的黑色神光相似。

隨著靈性一同歸來的還有一段龐雜的知識，慢慢沉淀在靈魂之間，關于二階死亡神序名稱與本源能力。

二階死亡神序者飼靈師。

默然歸攏靈性，細細解讀二階本源能力，亦是只有三條。

第一，靈魂增強。進一步提高靈魂強度與韌性，無甚可說，至于強度的具體評判標準陳封暫且不知，只能簡單歸攏為二階強度靈魂。

第二，靈魂讀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讀取亡魂的記憶。

第三，靈魂留存。又或是說靈魂飼育，自身靈性靈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供予死亡之魂，使亡魂能更長時間留存于世。其本意是讓魂魄留于世間，以便讓它親眼所見死亡遺愿已經完成，最終所得靈性會稍多一些。

本階能力的核心點便是第三個靈魂留存/飼育，飼靈師既可以讓亡魂留存，自然也可以讓鬼魂留存，喂養鬼物之類，讓它們為我所用。

更有極端者會多多養鬼，而后殺鬼，以獲得更多靈性，達到快速晉升的目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