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微朦，人影離分。
峨眉后山的庵堂之中，另有一處幽靜的偏殿天井。
所謂天井就是四廂房子圍成的四合院中間的空地小院。
天井由“天留”衍化而來，居屋舍上方正中處，不加遮掩，明亮敞開，謂之“中留”。
峨眉承襲禪道真意，這后山的庵堂自然也更加講究。
天井之前的明堂左右各是四根黑漆圓柱，地上積了一池清水。
夜幕深沉，那清水仿若也漆黑如墨。
一眼看去，這天井明堂仿若是那森嚴冰冷的衙門大堂一般。
就在這冷清的天井明堂之下，卻有一襲紅衣俏立。
那女子長發及腰，身形高挑，渾身散發出一種孤高清冷的氣質。
只是清冷的意境，很快便隨著“吱呀”一聲門軸輕響被打破了。
院門外，一個不怎么高的女子輕快的走了進來，一腳丫子就踩在了那水里。
那看似清淺的水池竟然真是一片漆黑，隨著那女子一腳踩在水里，漣漪泛起之間，水中的墨色竟瞬息一縮，全都匯聚到了那紅衣女子的裙袍之下。
“哎呀~，你看這黑燈瞎火的，真是不好意思。沒打擾素問師太養傷吧？”
“……”
或許是聽到了沈素心狡黠的壞笑聲，那紅衣女子漠然無語，既沒動怒也沒任何言語。
沈素心見她不說話卻也不以為意，只是得意道。
“我把那小瘸子使喚到云陵去了，這可是為你們峨眉增光添彩的大好事，你是不是得夸我一句？”
聽聞此言，那紅衣女子總算是有了一些反應。
“……折了他，未必能讓你如愿。”
“那可未必，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小子有多能耐，僅僅只是看重他作為你們峨眉馬前卒，能給你們峨眉爭臉而已。”
沈素心甜美一笑，只是眼底還是閃過幾分狡黠之意。
“自從當年那件事之后，你們峨眉一直不哭不鬧，不爭不搶的。我現在攛掇那小瘸子伸了手，想必你也很期待那些人會是什么反應吧？好姐姐，我這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呢。”
聽到沈素心鬼靈精怪的壞笑聲，那紅衣女子說是默然無語，這明堂之中卻又好似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
…………………………
云陵在西南邊陲，群山連綿數千里，商貿不興，不利農耕，可謂蠻荒之地。
不過往東邊一些的川蜀盆地卻意外的繁榮。
山路上，一輛灰棚馬車慢慢悠悠的駛來。
那車簾之后，偶爾會有一個姑娘探出一張面容姣好的臉蛋兒，四下觀望著。
“小瘸子，你怎么帶我走這種山路小道啊？”
“……”
馬車里，陳玄穿著一件灰布短衫，手上還纏著布帶，看起來像是個干苦力的年輕小伙。
他漠然盤坐，沒有理睬宋清婉的言語。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位富家小姐太過嘴碎，就連一貫邪氣的沈素心也覺得她煩，僅僅只是收留了她小半個月便將她趕了出來。
只不過名義上，還是客氣的讓陳玄下山的時候，順路把這位大小姐送回去。
陳玄此行是要去云陵不歸崖，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和魔教的人交手。
當年的慘劇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這么多年了，他一直盼望著能夠鏟除魔教，為父母報仇，而現在就是他要走出的第一步。
原本他該走寬敞的大路，把宋清婉先護送回去，再去云陵。
但是他實在是等不及了，便選了這山中的小路。
雖然路途曲折，但會節省許多時間，最重要的是離云陵也更近。
正當他暗暗調息之際，宋清婉突然湊了過來。
“小瘸子？”
她身上的脂粉味讓陳玄暗暗皺眉，明明說是不耐煩，但聞到這胭脂水粉味，反倒是讓他想到了沈素心。
一想到沈素心，陳玄的耳朵就有些發熱，再也定不下心來，只能敷衍道。
“宋大小姐，你我之間還沒這么熟，你也別跟我來套什么關系。此番下山，我會護送你回家，你老實待著便是。”
他語氣冷漠，但宋清婉卻像是聽不出來似的。
“你終于肯理我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峨眉派的弟子，我當初還以為你也是個小山賊，可真是嚇死我了。”
“……”
“你為什么不搭理我？是不是因為你那小師妹不讓你和我說話？”
“什么小師妹？”
“就是帶我上山的那小丫頭。”
陳玄稍微一愣，轉念一想才反應過來，宋清婉原來是把沈素心當成了他的師妹。
一時間，陳玄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但又懶得解釋。
既然沈素心都沒有跟宋清婉說這些，他又何必費這些力氣。
正當他打算閉上雙眼，繼續靜修的時候。
沒想到宋清婉卻語出驚人道。
“我在山上的這幾天，你那小師妹天天跟我說你不是個好人，是個人面獸心的小畜生。”
“……她真這么說？”
饒是陳玄不想搭理宋清婉，但一聽沈素心竟然在背后這么說他，還是不免暗暗皺眉。
他可以不在意別人的詆毀和冷嘲熱諷，但沈素心是峨眉長老，更是他日后習武的重要助力。
他不希望沈素心對他有什么芥蒂，自然也很在意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正當陳玄想著是不是自己表現得太過急功近利，招來沈素心厭惡之時。
宋清婉卻小聲說道。
“你那小師妹說你經常盯著她的腳看，眼睛還老往她裙子底下瞟，你說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
“你怎么不說話？”
“……宋大小姐，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閉嘴了。”
宋清婉只當他真有其心，便輕哼一聲，嫌棄道，“怪惡心~”
陳玄也實在是沒心思解釋，相較于這個嘴碎的宋家大小姐，他現在真是越發奇怪沈素心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是一個名門正派的長老，不說位高權重，至少也得有所操持，怎會生得這樣的脾性？
陳玄暗暗苦笑，說是不想琢磨這些事，但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不由得回想起沈素心笑顏如花的嬌俏模樣。
一時間，倒是讓陳玄更是凝眉難解。
峨眉弟子皆是女兒家，好看的姑娘不計其數，這些年來他一直少有這樣的情緒。
不知為什么，只是見了沈素心小半個月不到，陳玄竟覺得自己竟變得有些魂不守舍。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