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姝一聽是借人，不禁有些猶豫。

凈水的方子還沒有公開，龍虎一事鬧得也不算小，哥哥們再拋頭露面，萬一被“有心人”查到凌家身上，著實有些不放心。

陳知縣也是無可奈何，往日衙役的數量倒也充足，只是現在污水分批護送，人手一下就緊缺起來。

臨時招募，他又不放心，萬一混進個不懷好意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凌家也算知根知底，關鍵凌云、凌文身手不錯，一個頂倆。

畢竟這年頭吃都吃不飽，有這力氣不如多干點活，誰還有空練功夫？

陳知縣不禁道：“你們放心，這次運送污水，不需要打打殺殺，只要明日能將水源安全送達，就算完成任務。”

末了，陳知縣又補充一句。

“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們白干，若是能安全送達，一人五百文，五人便是二兩銀子，是份好差事?！?

凌姝正想拒絕，自家大哥已經站了出來。

“我去?！?

蘭兒她爹藥錢還差個二三兩，當初答應的彩禮錢，斷然不能言而無信。

現在家中分文不剩，借錢不易，能掙一點是一點，更何況只是送個水而已。

凌姝黛眉微蹙，也猜到了自家大哥的心思。

她不由將其拉到角落，一臉嚴峻：“大哥，城中幾大水商勢力不小，咱們斷然不能與其扯上關系。”

凌云淡笑道：“只是一天而已，我盡量小心行事，再說我一個普通老百姓，旁人也不會注意。”

“幺兒，你就放心吧。明日大人就會將凈水的法子公布于世，就沒人會再惦記著凌家，水送到之后，明日咱們就走?！?

凌姝抿唇，只得點了點頭。

不過凌姝最后還是決定，只讓自家大哥和二哥接任務。

至于另外三位堂哥，則留在家中看守。

萬一有事，家中好歹有個壯力，而且五個年輕壯丁同時出動，還統統都是凌家人，未免太過顯眼。

她可不想招來什么麻煩！

陳知縣權衡利弊，痛快答應下來，剩余缺的人手也只能在城外招募。

一來二去，直到午后申時才出發。

新招募的壯丁一共六人，分批在六個護送隊伍中，大哥和二哥因此也分開了。

臨走前，凌姝不忘叮囑一番。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兩位哥哥凡事小心為上，多留個心眼?！?

著實是那雙明眸過于銳利，凌云心下一驚，自家妹妹何時這般……成熟穩重？

“幺兒是不是長大了些？”

瞥見自家哥哥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凌姝無奈聳了聳肩。

“這幾日城外災民眾多，見多了苦難，姝兒哪能再像以往那般不懂事？再則大人借予我不少書籍，書中道理頗多，倒是有了一番新感悟。”

兄弟二人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自家幺兒就是聰明！

兩位哥哥走后，凌姝也沒忘繼續整理過濾材料，連可以替代的材料都一一寫下，更是與陳知縣請來的木匠，一同優化了過濾裝置。

明日開倉放水的告示，已經貼了出來，城外早就圍滿了災民和百姓。

她就是連夜，也得將大型簡易過濾裝置造出來！

陳知縣也是驚呼，一個十二歲的丫頭，毅力倒是不小，午后滴水未沾甚至連晚膳都不曾用，這會兒埋頭點燈與老木匠做凈水箱。

此等心性，不成大事也難。

臨近子時，凌姝終于長吁一口氣，累癱在地上。

八月下旬，秋風蕭瑟。

方才不覺，這會兒冷風吹在身上，凌姝渾身打了個冷顫。

早就候在一旁的小丫鬟，急忙上前遞上一件外衫：“姑娘，夜里冷，您還是披上吧。姑娘可是完成了？”

凌姝接過外衫，笑著點了點頭。

小丫鬟驚喜連連，急忙福身道了句：“奴婢這就去通報老爺。”

“知縣大人這會還不曾就寢？”

“大人一心為民，時常都忙到三五更，這會兒更是一直惦記著凈水箱子，說是一有消息，就前去通報?！?

“不敢讓大人就等，勞煩姐姐前去通報?！?

“不麻煩?！?

丫鬟掩嘴一笑，揚長而去。

凌姝伸了伸發酸的胳膊，老木匠入夜后便已離去，剩下安置濾網、實驗操作的活兒，就只能交給她。

殊不知一忙就是深夜，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了這兩個大型簡易裝置，只要過濾材料充足，半自動操作，過濾個十噸水都不成問題，起碼不那么容易壞。

正想著，陳知縣已火急火燎趕了過來。

速度之快，讓她咂舌。

不僅如此，就連陳夫人也捧著食盤跟在后頭。

陳夫人笑著朝她招手：“來來來，該餓壞了吧？”

凌姝小臉一紅，摸了摸餓癟的肚子，倒也沒有拒絕，道了聲謝直接開吃起來。

至于陳知縣，雙眸通紅盯著過濾器。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過濾器制造完畢，就等污水！

他一邊想著城外守著的百姓，一邊想象發水的情形，終究沒忍住，聲音哽咽起來。

“有了這東西，不知能救活多少人？”

“但凡多一桶水，地里也能多長出一株糧食?！?

“水商一瓢水能賣出個近百文的天價，這東西能凈化出多少真金白銀！”

越說越是激動，連帶陳夫人也紅了眼眶。

“老爺，您還是先讓凌姑娘先去歇息吧?！?

陳知縣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讓凌姝吃飽稍稍洗漱一番，前去休息。

凌姝難得吃飽喝足，雖然知縣家的飯菜不算豐盛，但比起自家的野菜疙瘩，清炒大白菜也是香啊！

夜里頭，睡在干凈的素色棉被下，凌姝更是一覺睡到三竿。

等她醒來，兩個哥哥剛從附近幾個縣城回來。

好在除了污水少了一些，一切相安無事，余下十二大桶廢水，完好無損運送回秦縣縣衙。

十二桶污水，凈化后起碼有八九桶凈水！

哪怕每人只發一瓢，也能發個兩三千人，足夠城外聚集的災民！

若是再將凈水之法公布于世，往后能救下的災民只會越來越多，這般一想，凌姝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個不錯的決定。

***

城外，幾個災民聚集地。

不少人從村里徒步走來，等了一天一夜，口干舌燥嗓子疼得厲害，就為了領一口水。

他們已不知道自己欠下多少水債、糧債，這種日子仿似沒有盡頭，他們甚至不敢相信知縣大人，真的會開倉放水？

但又不敢放棄這一點希望！

直到一桶桶惡丑無比的黑水，被運入城中，眾人開始絕望，凄厲的哭聲響徹整個城門，咆哮怒罵哀嚎的聲音接連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