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岐陽心頭一緊，難得說話都開始結巴。

一看他的反應，薛九繁就知道岐陽絕對瞞了她一些事，一些他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或者說她忘記的事。

她揚眉，用審視的眼神看著他。

短暫失態的岐陽已經恢復如常，暗道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于是他決定實話實說，“不止。”

“不止？”

他道：“不止前世，還有很多世。”

不愧是薛九繁，說到這種話題她都只是淺淺驚訝，“原來如此，怪不得在那件事之后你的態度就變得很奇怪，還說什么你欠我一條命。”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晃過門邊好奇打量卻又乖乖站定的月月，再回到岐陽身上，“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既然重活一世，那就是讓你重新開始，你不應該被過去所束縛。

無論你在前世做過什么事，你都不需要在今生贖罪，因為今生是屬于你自己的，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而活。”

岐陽眸子涌動著波光，“可是……”

他怎么能就這樣拋棄過往，那天在她的生死關頭，他突然想起了一切。

仙界唯一的神，九繁神尊神隕之后，被少年魔神穆妄帶到暗海淵的他，也迎來了自己的終結。

雖然在將他送到九繁神尊身邊當徒弟之前，穆妄被他所收養。可他因為穆妄墮仙之子的身份，對他從來都是厭惡。

甚至將他送到神尊身邊也不是為了他好，而是讓他去污染斷情絕愛的她，讓她失去神格。

他表面裝乖賣巧，其實心有反骨，眼里根本沒有規則，恣意妄為。可身為墮仙之子的骯臟蟲子，也渴望能夠被神明的光芒所照亮。

神的無情與溫柔將他擊敗，他心甘情愿當上墮仙之主，為她管理那群不安分的墮仙。也心甘情愿接下浸月長槍，自縛反骨。

岐陽失敗了，最終還得知原來自己一直都做錯了事。

他原本以為已經成為魔神的穆妄，已經失去最敬慕師尊的穆妄，會直接讓他灰飛煙滅。

可他并沒有這么做，只是將他打入凡界，歷盡輪回。他每一世都作為她的守護者而存在，最終也為她而死。

她十世輪回，他也就守護了她十世。

當然，在找回記憶的那一刻起，他才得知原來神并沒有身隕。魔神穆妄和正神丹隱，聯手欺瞞天道，送她入輪回。

十世過去，他并不覺得自己已經贖完罪。所以在找回記憶之后，他就決定今生也要像前十世那樣守護她。

她卻說要他為自己而活，她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怎樣的錯事事？神不僅曾經親自幫他歷劫，還讓他坐上仙界之主的位置。他卻妄圖弒神，甚至還付諸了行動。

怎樣懲罰他都不為過，這都是他應得的。

“你不了解真相，不要這么說。”

如果她恢復記憶，她還會這么輕易地原諒嗎？

不，她或許真的會。

“我的確不了解真相，”她道，“但你想過為什么偏偏這一世讓你找回記憶嗎？”

為什么？

原因他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有想過。

薛九繁把手按在他肩上，“岐陽，讓你找回記憶就是放你自由，你不用再守著我了。我原諒你，我說的。”

“你原諒我？你說的？”岐陽有些茫然，眸子轉來轉去沒有焦點，“可——”

“噓，不如你現在來問問天吧。”

問天？

岐陽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白云偶爾飄過，一切都是那么地平淡。他看著如常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

九重天上，濃云翻滾的暗海淵。

黑色的大殿，光可鑒人的四壁，少年一身雪白的仙袍，坐在黑色的大椅上，膝蓋上放著一柄銀光閃閃的長槍。

他如竹節般修長的手指正在摩挲槍身，低低道：“師尊，我把記憶還給他是為了折磨他，可不是為了讓他解脫，你以為徒兒會這么好心？”

悶雷聲響，在空曠的大殿來回。穆妄勾唇邪肆一笑，“師尊，你敢代替我原諒他，待你回來看我怎么討回來，我可不喜歡吃虧。”

拎起長槍出門，飛身沖進雷云里。

“天道，佛修，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懲罰我到什么時候。”

遠處宮闕，仙霧渺渺，黑金長袍的青年凝目遠望雷云籠罩處，腳邊臥著一頭白虎。

他遙望了許久，“天明，你說她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能感覺得到嗎？”

白虎嗷嗚一聲，大腦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分明什么都沒說，青年卻好像懂了，“你說還不到時候？好吧，那我再等等。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就好好幫她清理清理這片天吧。”

那時，他們才能有以后。

……

月月見二人望著天，她也仰頭看，只是看了半天也僅僅是看一片云從東邊飄到了西邊。

岐陽似有所感，又好像什么都沒懂。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女子，“你變了，也沒變。”

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是獨一無二的。

“我會試著放下，因為是你說原諒我。”

薛九繁只是笑了笑。

岐陽轉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間，“那你還需要我幫你做那件事嗎？”

她道：“你說得對，我不能不和他們商量就擅自做決定。所以，我決定問問看。”

岐陽的表情有些微妙，該說她不愧是她么？能照顧到他人的感受，但是只有一點點。斷情絕愛的神，經過十世輪回，也無法徹底理解人類復雜的情感。

所以他決定……

不提醒她。

因為沒有針對性的靈草，竹流景只是簡單治療了一下就讓他們回去，還列了一張單子給他們，上面都是一些十分珍貴的材料。

治傷材料都不是很好找，最終也只能拜托岐陽想想辦法。

然后，就到了第二日。

二師妹云心和小師弟風照羽成功到達蕭城與他們匯合。剛一見面，風照羽就想撲過去抱著薛九繁哭，豈料被賀山邇擋住了。

剛嚎了一半的風照羽察言觀色的能力那叫一個強，大師姐被及時改成了大師兄，好一頓哭訴。

賀山邇被他嚎得頭疼，“閉嘴！男子漢大丈夫，你也好意思，二師妹是女子都不像你這般愛撒嬌。”

風照羽皺著臉，“二師姐是女子沒錯，還是個仙子般的女子也沒錯，但她強啊。”

云心用劍柄敲了敲沒出息的小師弟，“別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風照羽抬頭，這才發現房間里還有個陌生人。

薛九繁介紹岐陽給他們認識，二人的表情瞬間變成八卦模式，原來那個劍修竟然是無聲劍派大弟子，弟子中第一人。大師兄，這可是個強勁對手啊。

他們的眼神看得賀山邇有些莫名，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