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村民都知道趙夕被抓進土匪窩了，幸得趙凌舍命相救。關心她的人只嘆她福大命大，可也有太多閑言碎語傳了出來，說她在土匪窩已經失了清白。

“夕丫頭，流言猛于虎，要不然，你就考慮一下趙凌？”郝梅是當真關心她，便尋了機會說道。

趙夕一聽“噗嗤”笑出了聲：“梅嬸兒，我才十四歲呢！再說了，我當他是哥哥，不成不成！”說著擺了擺手。

“村里哪個姑娘不是十三四歲議親？夕丫頭，你這不小啦！”郝梅只當她是雙親早逝不懂這些，又繼續說道：“趙凌又不是你的親哥哥，你放眼看去，整個村子里哪個少年郎能比得上他？夕丫頭，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呀！”

聞言，趙夕沉默了。

讓她意外的是，翌日，柳修齊又上門求娶她。這回與之前不同，他那勢力眼的母親洪氏并未一同前來，而是托了城中有名的媒人上門提親。陣仗鬧得挺大，村里人愛看熱鬧，全都聚集在了趙宅門外。

趙夕正在規劃勻多少葡萄酒給姜老爺，聽到這個消息時，頭也沒抬地說道：“小瀟，你讓他們走。”

趙瀟一聽，趕緊跑出去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說是里正爺爺也一同前來了。

里正在村里頗有威望，趙夕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只好將人都請了進來。沒想到里正竟也是來當說客的，他看了看一身儒服的柳修齊，柳修齊立即彎腰作了一揖，而后又看向趙夕，語重心長道：“夕丫頭，娶親本是私事，我不應該參與，只是，柳秀才是咱們村唯一的秀才，而你又為咱們村作了巨大貢獻，所以，這事兒我腆著臉皮多句嘴，我覺得這門親事十分合適，你不如考慮考慮。”他說這話時眼里滿是關切，趙夕愣了一下。她本以為他是為了趙家村來跑這一趟，現下想了想，怕是為了她自己。如今村里人都以為她在土匪窩失了清白，這種情況下能嫁給柳修齊已實屬不易了。

“夕妹妹，你且放心，日后我若中了舉，也必定待你如初！”柳修齊適時表態道。

趙夕垂了垂眸子，如今這境況她是騎虎難下，柳修齊這作派分明是趁火打劫。她的眼神冷了下來，正準備開口，便聽到有人輕嗤了一聲。她抬眼看去，竟然是趙凌。

自從土匪窩回來，趙凌便昏迷了。今日一看，竟比往日多了份清冷，就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似的。

他是剿匪英雄，里正自然是十分客氣的，問道：“凌小子，你的傷都好了？”

趙凌沖他抱了抱拳：“無礙了。”說完又看向柳修齊，問道：“柳秀才，怎么不見洪嬸呢？”

話落，柳修齊的神色僵了一下。他的母親洪氏是個無知婦人，先前讓她來提親，她都依了，可這回說什么都不同意。時機難得，他只好托了媒人前來。他整理好情緒，溫聲道：“她近日染了風寒——”

“是么？”趙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轉身從屋外帶進來一個人，正是洪氏。她被繩子綁著，進屋便撲到了地上，嘴里一直罵罵咧咧的。

“趙凌，你這是做什么！”母親讓人如此羞辱，柳修齊覺得十分沒有面子，頓時漲紅了臉斥道。

趙凌根本就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說道：“趙夕為什么被土匪抓走，就是她故意出賣的！你們說，此等小人該如何處置？”

話落，眾人嘩然。趙夕的作坊產量越來越高，村里的勞力幾乎都在給她打工。洪氏的做法，就是跟大家作對啊！

洪氏見兜不住了，只得嚎道：“我是被脅迫的——”

“我問過了，是你主動跟土匪說的。”趙凌補充道。

他是轟動涼州府城的剿匪英雄，大家自然是相信他的話。洪氏見狀，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梗著脖子喊道：“是又怎么樣！現在我的齊兒愿意娶她，損失的可是我們柳家！”娶一個失了清白的農家女，洪氏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柳修齊想阻止也來不及了，他趕緊出來打圓場：“娘，您怎么可如此作為？您明知道我待夕妹妹一片真心，不論她變成怎樣，我都愿意娶她的！”他這番又痛心又深情的話讓里正的臉色緩和了些。

“齊兒，你好糊涂！你日后中了舉是要做官的！你怎么能娶一個失貞的妻子！你若當真喜歡她，納她做妾就是了——”洪氏一激動，竟將自己的心里話喊了出來。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柳修齊還想再說什么，里正開口了：“罷了，今日之事，就當我沒來過。”說著，搖搖頭離開了。有洪氏這樣的母親，夕丫頭怎么可能會應下這門親事？

眾人一見，趕緊散了。

柳修齊的臉色頓時慘白，他知道，經此一事，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看了看宅中景致，地上鋪的鵝卵石，心中滿是不甘。

“柳秀才還不走嗎？”趙夕面露嘲諷道。

洪氏此時已經掙脫開了繩子，哼道：“齊兒，咱們走——”她的手還沒有碰到兒子的衣角，便被他掃過來的眼神嚇了一跳。

隨后，母子二人狼狽地離開了。

“你的傷真的沒事了？”趙夕上前問道。她總覺得今日的趙凌有些不一樣，可又一時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趙凌看了她一眼，便收了回視線，低聲“嗯”了一聲。

趙夕心里還裝著事兒，剛買的幾十畝地得全部種上土豆，還有后面的荒山，她準備全部搭上葡萄架。見他沒事了，她便開口道：“我還得去找石頭叔辦點事，你要不先休息一下？中午我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還有事。”他說完便轉身走了。

趙夕愣了一下，倒也沒放在心上。接下來幾日，趙凌竟比她還忙，她幾乎都沒見著他。這日，她的土豆和葡萄架都弄好了，她想隨姜老爺去涼州府城考察一下。

“什么？你想去涼州府城建作坊？”趙石頭聽聞，吃驚地問道。

趙夕點了點頭。世道艱難，她一個姑娘家只有有足夠的能力和財富，才能做主自己的命運。

趙石頭見她如此有抱負，頓時有些激動：“行！葡萄園那邊我給你看著！你放心！”

只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快。當天傍晚，白玉縣遞來的消息，姜老爺突犯舊疾，請了幾個名醫都沒用。趙夕想了想，只好托馬大夫隨自己親自跑一趟。

馬大夫自然是二話沒說應了下來。

正好趙凌回來，聽說后，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最震驚的當屬馬大夫，他瞳孔放大地盯著他，差點就問出了口。

“你要去哪？”趙夕好奇地問道。

他揚了揚唇，回道：“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喔”趙夕點了點頭。

待趙夕離開后，馬大夫才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趙凌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面前年過半百的老人，挑眉道：“不錯，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他的醫術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村野大夫該有的，仔細想想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他大概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馬大夫一時沒有反駁。他拖著瘸腿坐下，一臉悵然道：“你出現在趙家村的第一天，我就猜出了你的身份……我單名一個‘良’字，昔年曾是京中名醫，后來遭到小人迫害瘸了腿，才淪落到這個小山村。一晃就是二十年，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覺得有些眼熟，后來才想起了馳騁沙場的永康侯，你與他十分相像，還有，你玉佩上有個‘凌’字，我打聽過京中的消息，永康侯有一嫡子，名喚楚凌，我當時便確認了六七分，直到替你治療失憶癥時，你想起來的那些畫面，我便確定了你的身份。”

趙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釋。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不肯告訴自己，到底為何？

馬大夫自嘲地笑了笑，嘆道：“知道我這條腿是怎么瘸的么？被人生生打瘸了的！任我醫術卓絕，卻也沒能完全治好自己的瘸腿！”知道他不想聽這些，他又繼續說道：“我本來想，待你恢復記憶后能替我討一個公道，可是——”可是什么，他卻并沒有說。

趙凌站了起來，聲音毫無波瀾：“暫時不要將我的身份告訴趙夕，我想親自跟她說。”

馬大夫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動了動嘴巴，他想說，他本來是打算讓他替自己討一個公道，可是長久地相處以來，他真的將他當成了親人。他不肯告訴他他的身份，也只是舍不得他離開罷了。可這些話，他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翌日一早，趙夕便與馬大夫坐上了去白玉縣的馬車。

兩日后，一只白鴿在趙家村上空盤旋，最后穩穩地落在了馬大夫的茅草屋里。趙凌一見，神色一肅，他前段時間才聯系上了邊關的父親，莫不是父親命他回京？

他取下白鴿上的紙條，才看了一眼，眉頭便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