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們說話，自然是沒有陶千宜她二人插嘴的道理。

即便陳回嵐按照身份，能夠跟皇子們攀說一句表兄妹，但先皇后去世幾十年，又沒有自己的子嗣留下，承恩公府平日里的地位，其實也是挺尷尬的。

好在陳家人自己立得住，泰宗帝也是一副顧念舊情的樣子，各處才愿意多給陳家一副體面，但真對上宗室的時候，陳家也還是和普通勛貴一樣，沒什么特殊。

這會兒眼前是神仙打架，陶千宜二人也就排排站好，等著聽安排。

反正是讓比就比，不比就走，可乖了。

陶千宜倒是又多想了一些：一會兒真要比的話，那她是該贏，還是該輸的呢？

她雖然不承認自己是什么騎射雙絕，但那也是得分跟誰比了。若是跟那只開了掛的燕子比，她自然是被完虐的下場，可在女子之中的話，她還是完全不虛的。

說句題外話，先前陶千宜或許還會嫉妒那只燕子在武學方面的天賦，但在經過了那本書的洗禮之后，一切就都變得是正常了。

這根本就是在鋪墊啊，那只燕子的本性已經是這樣了，要是身上再沒有點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來，日后還怎么做一名成功的反派。

身為反派大大，就是要有著高人一等的實力權勢，和永遠積極為主角們送菜的無私奉獻品質。

呸，這次他再敢送菜，她就把他直接給做成道菜的。

至于說陶千宜自己，畢竟這么多年下來，在習武無望的情況下，她可就只練了騎射這兩項，在箭術上更是靜態靶、動態靶、速移射靶，全部都能夠信手拈來。

要是這樣還比不過，那她干脆投胎重來算了。

至于對方的身份……

雖有些麻煩，但陶千宜確信，她不敢說是能夠與皇子或是公主相比，但比起皇子妃們而言，她對泰宗帝，無論是從情感上，還是從實際價值上，都是絕對要重要得多，不怕對方會不偏心于她。

再加上前幾日八皇子鬧出來的事，怕是泰宗帝也樂見她能夠在此壓皇子妃一頭的，叫她能出一出氣，免得會真的心存怨念，他日再對皇子出手。

思及此，陶千宜也是做下了決定。

倒不是她想搞事，主要是為了讓大佛能夠放心，大家都是平平無奇的打工仔，請給彼此一些體諒。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自己思量是該怪泰宗帝還是八皇子好。

“沒關系的，八弟妹，你要是不行的話，那就站在一邊看六皇嫂是怎么做的。六皇嫂別的不敢說，但圍獵還是來了好幾次的，上次還親手射中一只兔子了呢。”

孫夢如：汝聞人言乎？

你可聽聽這說得都是人話嗎，什么叫她不行？

她不行，你自己就行了？

還射兔子，你是亂箭齊發，還是讓人按住了給你射的？按住了，你都射不中！

孫夢如見羅呦呦這邊是徹底說不通了，周蘭那邊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而二皇子妃與七皇子妃倆人，則是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

無奈下，孫夢如便想轉去告誡一番陶千宜二人，讓她們懂些分寸，想想該怎么做。但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羅呦呦就扯著她的袖子，開始拉著她回去換衣服。

孫夢如：……

她但凡要不是個女的，這會兒就把整只袖子扯下來，然后一把扔羅呦呦臉上。

陶千宜二人倒是不用換衣服，就跟著女官先去了靶場那邊等著，雖然陶千宜也不明白為什么都到了圍場，這里還會設有這種地方。

東西多了燒的嗎？

放眼望去，陶千宜只覺得這里面燒的，那都是她的血汗錢啊。

陳回嵐拉了拉陶千宜，小聲問道：“阿妍，你有把握嗎？那些看起來就好重。”

陶千宜心道，因為那里放著的都是作戰用弓，跟一般狩獵時用的根本不一樣，別說陳回嵐了，就是她也拉不開幾次。

但只要想想對手是幾位身驕肉貴的皇子妃，陶千宜就半點不擔心的，她雖然拿著這些也射不了幾箭，但對方連拿不拿得起來都還是個問題呢。

陶千宜：大佬帶我上王者，我在鉑金炸青銅，就三字，美滋滋~

“放心吧。”待會兒肯定用的不是這個。

陳回嵐只當她是信心十足，雖然事實也是如此吧，打氣道：“阿妍加油，好好贏給她們看看。再說了，你要是輸在這里，那你徒弟臉上該多不好看啊。”

“我徒弟？”

陶千宜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然后就“……”了。

剛剛幾位皇子妃出現的太快，她都快要把李雁那茬給忘了。

怎么辦，突然就好想要原地認輸哦。

那邊幾位皇子妃雖然都是換好了衣服，但其實只有羅呦呦與周蘭二人下場。

周蘭興高采烈的先是走到了陶千宜二人面前，還特意轉了一圈，就為了給她們展示一下自己準備的新衣服。

羅呦呦余光掃了眼，無聲的撇了撇嘴角。真是的，好好的皇子正妃，沒白得失了身份。

孫夢如：你那行為比周蘭還掉價好嗎？

眼不見心不煩，羅呦呦干脆不管那三人，率先走到了一旁擺放著器具的地方，像對付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角色，那真是隨隨便便輕輕松松的，都用不著多認真。

挑了張還算順眼的弓，羅呦呦輕哼一聲，手搭在弓臂的最上端，一邊準備把弓拿起來，一邊回身想要叫周蘭她們快點過來。然后——

沒提動？

但可不僅僅是沒提動的問題，要不是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羅呦呦整個人差點沒被慣性給扔出去。

她就覺得自己的手，跟是抓了一塊沒有著力點的大石頭似的，就這么徒勞的滑了出來，然后人就緊跟著要往前栽去……

什么邪門的玩意兒？

靶場的負責人忙上前解釋，他也沒想到，他就一個錯眼的工夫，六皇子妃就能親自過去上手。

看著另一旁女官手里捧著的四把新弓，羅呦呦臉差點青了。

“好了，廢話什么。”推開人，走到陶千宜她們面前，羅呦呦也不理她們，只對周蘭說道：“十弟妹，我們來這里是要比賽，而不是說閑話的。”

周蘭笑瞇瞇的，顯然也是有看到了羅呦呦剛剛的丑態，所以這會兒一點也不生氣，還甚為配合道：“六皇嫂說得是，那六皇嫂覺得我們該是要怎么比呢？”

羅呦呦平復了下心情，指著前面說道：“喏，看到沒，那邊的那一個靶子，我們四人站在這條線后，輪流射上三箭，到最后誰能夠最接近靶心，誰就是贏了。”

陳回嵐瞧了瞧這個距離，覺得還算可以，即便贏不了應該也不會丟臉到脫靶，笑著插話：“那贏了的人，可有什么彩頭沒有呀？”

羅呦呦之前光想著要出氣，還真沒顧得上這個問題。現在想想，覺得這個彩頭不能由她來出，不然萬一最后是她贏了呢。

呸呸呸，沒有萬一，最后肯定會是她贏的！

回身招呼了二皇子妃她們，那邊的三人面面相覷，誰能想到被硬拉過來看熱鬧，還帶要破財的。

破就破吧，反正只要能讓羅呦呦消停些就好。

羅呦呦自己不覺得，還當她忍辱負重的表現是多完美的皇子妃儀態，其實做妯娌這么久，誰看不出來她從一早就黑了張臉，跟吃了炸藥似的，得誰刺誰。

不然的話，早在她剛開始拉著陶千宜不放時，依著杭眉畔性子，就要先給她擋回去了，哪還能鬧到現在。

最后還是二皇子妃看旁邊倆人誰都不接話，叫人回帳取來了一個玲瓏香球，作為此次比試的彩頭。

羅呦呦多看了兩眼，十分滿意，覺得這香球的雕花與她床帳的顏色很是和諧。

杭眉畔就靜靜的看著她自己作死。這里的所有人，包括陳回嵐在內，怕是都沒有她了解陶千宜的實力，畢竟當初她可是實打實跟著對方進過練武場的。

除非故意，否則根本不存在任何輸的可能性。

而在有了李世子的流言在前，杭眉畔覺得，無論如何，哪怕只是為了不讓李世子丟臉，阿妍也不可能會在這次的比試中放水。

所以啊，這結局才是固定的呢。

也是正因為抱著這個想法，剛剛在羅呦呦開口要彩頭時，杭眉畔才沒出聲。

她的那些個東西，完全可以等回頭私下里再送給阿妍，眼下的機會卻是難得，還是該讓阿妍再從這些人手里多討些好東西出來，就是日后留著做嫁妝也好啊。

？？？

陶千宜是不知道杭眉畔在想什么，只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目光，突然就變得熱絡了起來。

怎么了？難道眉姐姐這是想要讓她認輸嗎？

可別的時候，若看在杭眉畔的面子上面，倒還好說，但這一次大概是不行的。畢竟，這再上面還有個泰宗帝等著讓她坑，啊，不是，是還等著要看她的表態呢。

陶千宜哪里能想到杭眉畔的思緒會發散得這么遠，竟然都想到要幫著她攢嫁妝那上面去了。

果然，這當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樣嗎？

即便是知道，對此她大概也只能是表示：眉姐姐你想得未免也太……而且，雖然沒打算輸，但真不是你以為的那理由，而是……算了，你開心就好。

陶千宜能夠怎么辦呢？

沒有年節假日里，那些個來自五湖四海、七大姑八大姨的花式催婚攻勢，她就該知足了，還要啥自行車，愛咋咋地吧。

“準備開始吧。”

羅呦呦說著，率先在線后站定。

然后，周蘭就不同意了。

剛剛是因為對方好好愉悅了她一把，她才能夠不計較對方說話的態度不好，但這怎么才給了點顏色，還就要開起染坊來了呢？

真是過分了吧。

“等等，六皇嫂，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位置分配很有問題嗎？憑什么你就是能夠站在正對著箭靶的位置，然后我們三個人就要再往右邊排，間隔還要這么大？”

周蘭用手指分別點了點幾個人所站的位置。

現在她們四個人的排序，分別是羅呦呦、周蘭、陳回嵐、陶千宜，照她目測，從陶千宜到羅呦呦之間的距離，都快是要跟羅呦呦與箭靶之間的距離差不多了。

“這樣一看的話，那三娘她離著靶子的距離，不就等于是要你的兩倍遠了嗎？六皇嫂，你覺得這樣子合適嗎？”

陶千宜在心中舉手：這題我會答，沒到兩倍。等腰直角三角形，三邊比例為1：1：√2。所以只是1.414倍而已。距離倒還好，就是角度有點偏，看的勉強。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周蘭甚至想要問上對方一句：還要臉嗎？

耍點特權沒關系，一點兩點的，大家還能當作是沒看見。但現在這樣操作的話，未免也太過了。

羅呦呦也沒想到，這外人都還沒出聲呢，結果會是她自己的弟妹先跑來拆臺。

“那你是想怎么樣？”

“當然是要重新排了，首先六皇嫂你就不該站得這么正，顯得多不公平啊。”

周蘭甚至是還對她笑了下，拿她自己說過的話來反駁。

“六皇嫂你不是連兔子都能射中的嗎？那難道還在乎一個不會動的靶子嗎？自然該把機會讓給像弟妹這樣不熟練的人才對。”

羅呦呦憋著氣，“好，我可以不站在這里。”這是……對自己還挺自信？

繼續道：“但陶三姑娘也不可以，你總不會說陶三姑娘也對弓箭不熟悉吧？”

周蘭還想要再爭取一下，被陶千宜拉住了手，說道：“六皇子妃說得是，那不如就請十皇子妃與陳姑娘站在中間可好？”

她現在就想快些結束，其實站在哪里她真不在乎，遠著點也有遠著點的好處，至少心里好受點，沒那么像是在欺負小孩子。

“哼。”羅呦呦：“你還算是識趣。”

四人分開站好，依然還是羅呦呦最左，陶千宜最右的順序，只不過位置全都向左平移了而已。

羅呦呦深呼吸，瞄準著換了角度的箭靶，眉頭越皺越緊，然后——咻~嗒……

脫靶了。

陳回嵐還勉強能忍住不笑，周蘭卻沒這個顧忌，哈哈的笑個不停。

就趁著她笑的這個工夫，羅呦呦第二箭就射了出去，這回倒是沒脫靶，將將扎在了邊緣上。風一吹，搖搖晃晃的，好懸沒又掉下來。

周蘭不同意了，“不是說好要大家輪流射的嗎？六皇嫂你這又是怎么回事？”

羅呦呦翻了個白眼，手上又搭了一支箭。

“又沒說是要一支箭一輪流，反正是每人三箭不就好了。”

話落，那箭就又出去了。

陶千宜看在眼里，都懷疑對方是自暴自棄了。

緊接著，周蘭和陳回嵐也同樣一人三次，陶千宜站在最后，看得簡直是頭皮發麻。

那一支支箭是射在了箭靶上嗎？那分明是一支支全都扎在了她的心上啊。

天啊，她這到底是參加了個什么級別的比賽啊。

陶千宜在心中捂著臉狂蹦，高聲尖叫。

她原本以為，她只不過是不要臉的來炸青銅局，卻沒人告訴過她，對面的青銅全是幼兒園選手啊！

在第一箭射出去的時候，陶千宜的手都是顫抖的。

啊，她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李家叔叔的諄諄教導，對不起她當初練習的日日夜夜……

陶千宜可以對天發誓，自從她的力氣足以支撐她把箭射到靶上而不中途掉落以后，這絕對是她所射過的，最差的一箭。

但沒有辦法，即使是這樣，她也已經是趕超了另外三人的最好成績。

她倒是能一擊命中紅心，可那樣未免太打臉了。她就算是準備贏，也沒想過要那樣拉仇恨啊。

她錯了，她原還想著要借這個機會出出氣，也能做給泰宗帝看。未想等實際操作起來，反倒是她受的沖擊比較大。

也不知道等底下人轉告泰宗帝，對方能不能覺得她這是已經發泄完了的？

只求著下面人不要說得太詳細吧，意思意思得了。

又一支箭飛了出去，陶千宜的心簡直都在跟著手在顫抖著，只求這丟臉的畫面萬萬不要再有第八個人知道。

不然的話，即便知道她有苦衷，李叔叔怕也能讓她布上那只燕子挨打的后塵。

不打不行了，這都什么糟心玩意兒啊。

別說李信義來會沒眼看了，就是陶千宜她自己，也根本是沒眼看的啊。這要是出門，根本連她自己都不想要說認識她的了。

最后一支箭搭在了弓上，手在抖，心在顫，陶千宜根本不想聽旁邊周蘭與陳回嵐加油鼓勁的聲音，她只覺得這一支箭射出去，就是她的死期，一世英名盡毀。

正在這時，突然有另一支箭打后面疾馳而來，“噔”正中紅心。

“殿下！”八皇子妃孫夢如此般驚呼道。

陶千宜眼睛一亮，手瞬間握穩了弓臂，另一只手往后拉滿了弦，只見——嗖~啪！

綁著綠色標記的箭矢正正扎在了箭靶的正中央，而片刻前還霸占在那里的那一支帶著皇子標記的羽箭，此刻靜靜躺在了地上。

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