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點李雨涵藏在了心里，沒有跟沈宏達說清楚。

因為沈宏達不僅僅是因為醉酒，背后還牽扯到了別的東西，李雨涵解釋不清，也不想解釋，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怕好奇心害了她們，所以承叔才不愿意說，也沒讓她們管。

靈寶堂里已經沒什么人了，好些人都躲起來休息，反正也沒什么人。只有張丁在柜臺前整理散落的藥材，聽到身后有聲音猛然轉身，正對上沈宏達的臉：“沈少爺？”隨后就把目光放到沈宏達懷里的李雨涵身上，“這是李姑娘，怎么全身是血？剛剛走還是好好的，現在怎么這個樣子。”

沈宏達沒有回答張丁的問題，反問道：“姑父呢？”

張丁這才反應過來，李雨涵受了重傷需要救治，忙從柜臺里沖出來，走在他們前面給帶路：“這邊走，掌事的在后院。”

沈宏達確定了端木承在后院之后加快了速度，甚至趕超了走在他們前面的張丁。沈宏達速度加快，手上動作就有些不穩，李雨涵害怕摔倒，伸手緊緊抓住了沈宏達前胸的衣服。

沈宏達感受到，低頭笑了笑：“放松，我能抓住你。”

李雨涵聽見這道聲音，力道便慢慢的放松下來了。

沒有哭泣，也沒有叫喊，臉上依舊是很平靜。這換了一般的男子都受不了，沒想到李雨涵一介女流居然能忍受疼痛，沈鴻達不由得佩服這懷中的人兒。

端木承早就在后面聽到了前面傳來的吵吵嚷嚷的聲音，匆匆從后面趕過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詢問道：“發生了什么，怎么這么吵？”

端木承的視線先放在沈宏達身上，看見沈宏達的臉的時候他明顯愣了一下。沈宏達跟端木承關系不算好，也很少來靈寶堂：“你怎么來了？”

沈宏達稍微抬了抬手，示意端木承把視線轉移到他懷里的李雨涵身上。

端木承根據他的示意，視線下移，一眼就看到了李雨涵滿是傷痕的雙腿，吃了一驚，驚訝的表情擺在臉上一直沒有褪下去：“這是怎么了，怎么還受傷了？”

端木承一直在問問題，沈宏達有點不耐煩了：“我應該把人放在哪里？她的腿可一直在流血，別到時候血都流干了你還沒準備好救人。”

端木承被沈宏達這么一說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做什么，他并非是沒有見過如此嚴重的病情，只不過受傷的人是李雨涵，是半個時辰前才從靈寶堂出去，出去的時候還是一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人，怎么回來的時候就連路都走不了了。

端木承走在前面給他們帶路：“往這邊走，這邊有一張床。”

“快點，輕輕放下來。”端木承對著李鴻達說道。

要是以前，李鴻達早就懟回去了，但是現在是人命關天的時候，李宏達還是知道分寸的，并沒有接端木承的話。

李雨涵來靈寶堂這么多次還是第一次知道靈寶堂后院有一間專門放了床的屋子，是給那些無法坐著的，亦或者是重病昏迷的病人用的，正常情況下需要用的人不多，所以李雨涵一直沒有機會接觸到。

李雨涵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時候，需要救治的人卻是自己。

沈宏達把李雨涵打橫平平整整地放在床上，表情雖然還是不耐煩的，但是手上的動作卻很溫柔，十分主意地沒有碰到李雨涵的傷口。這反倒打破了李雨涵之前對沈宏達玩世不恭紈绔不羈的印象，雖然沈宏達嘴上不干凈，說出的話難聽又刺耳，但是現在看來，沈宏達內心還是好的，至少對李雨涵很好。

端木承站在床邊皺著眉：“冒犯了。”

確實是有點冒犯，李雨涵的傷口大多集中在小腿上，如果端木承要清洗傷口一類的，就必須將李雨涵的裙子往上掀，露出李雨涵的小腿。

所幸古元國民風開放，只是露出一截小腿并不算什么，所以李雨涵心里并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覺。沈宏達還冷著臉站在一邊，端木承轉過頭去瞪著他：“你還站在這干什么？要么出去等著，你要是不愿意等就回家，這邊有我靈寶堂的人。”

沈宏達聽到端木承說這話，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抱著手看熱鬧一樣站在一旁：“我不走，我就在這等著。”

沈宏達一副無賴樣子，端木承拿他沒有辦法，也不能再在沈宏達身上浪費時間拖著不給李雨涵看病了。端木承只好任由沈宏達站在一旁，他小心翼翼掀開李雨涵的下裙，裙里還穿了襯褲。

襯褲早就被鮮血染紅，整條褲腿都是鮮紅一片的，端木承光是看著就覺得觸目驚心，心里也難以想象李雨涵到底是受了怎樣的折磨。

端木承很合事宜地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問出來，他需要看到傷口，但是傷口在自我恢復的情況下，已經和襯褲黏在一起了。端木承要看傷口的話，首先就要把李雨涵的襯褲和傷口分開。沒有連在一起的部分用刀子割開就行了，但是連在一起的部分，就需要把李雨涵初見愈合的皮肉重新撕開，再用剪刀分開，不然布料就會和傷口長在一起，時間長了可能會感染。

這樣的步驟，端木承只需在心里想象一下，就覺得疼痛難忍心里一陣絞痛，活生生在清醒的時候撕開皮肉，一個大男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李雨涵只是一個小姑娘，這樣的痛苦不亞于撕心裂肺，端木承還在糾結著該如何下手。

李雨涵見端木承遲遲沒有動作，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承叔，怎么了？我的傷，是不是很嚴重？”端木承看著李雨涵蒼白的臉，和沒有血色的嘴唇一張一翕，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

首先他自己得先做好心理準備，保持冷靜，才能幫到李雨涵。端木承深吸一口氣，跟李雨涵解釋，她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雨涵，承叔當你是自己的孩子，我都是為了你好……”

端木承話沒有說完，李雨涵瞬間變了臉色，她大概能知道自己的腿到了什么地步，可是端木承的話讓她開始無端猜測，是不是出了什么更嚴重的問題。李雨涵聲音顫抖著問道：“是不是，我的腿要……”

端木承沒想到李雨涵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會：“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沈宏達抱著手在一旁冷眼看著：“你剛剛說的話不就是平白讓人誤會的嗎？”

端木承自己也回想了一下，剛剛說的話沒有表達清楚意思，肯定是讓李雨涵誤會了：“抱歉，雨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等一下的過程會很疼，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得住。”

能不能忍得住，李雨涵也不知道。她只是簡單揚起一個清淺的笑容，安慰端木承道：“沒事的，只要這雙腿能保住，再怎么疼我都能扛下來，承叔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受得住的。”端木承看著李雨涵到這種情況下，還能露出笑容，反過來安慰端木承，放心大膽地去做。

端木承就覺得李雨涵堅強得讓人心疼，端木承知道要把眼下的情況跟李雨涵說清楚是很殘忍又痛苦的，但是端木承還是要跟李雨涵說清楚眼下的情況：“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的，你看這里，有些小的傷口已經出現了愈合的情況，但是因為你的血把襯褲給染透了，襯褲和傷口粘在一起，愈合的時候襯褲的布料自然而然地就長進了皮肉里。”端木承停頓了一下，后面的話他有點不敢說了，不過他還是咬了咬牙說下去，“所以我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重新撕開長好的皮肉，把襯褲的布料取出來，這個過程會很痛，而且很漫長，希望你能忍受。”

李雨涵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端木承這樣的說法給嚇到了，重新撕開長好的肉，光是聽著李雨涵就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疼得顫栗。沈宏達在一旁聽著也有些震驚，抱著的手也松開了，身體不自覺向前傾，像是沒有理解端木承剛剛說的話一樣，又呆呆地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重新撕開傷口，那跟傷口上撒鹽有什么區別？”

“你以為我想啊，我也把雨涵看成自己的女兒，她疼我看著也難受。”端木承知道他們都難以想象，所以解釋了一遍。

沈宏達看向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李雨涵，她似乎因為從小沒有得到良好的照顧，有時候飯都吃不飽，所以身形看上去有些小小的，胳膊是小小細細的，腿也是細細的，似乎還沒有自己的胳膊粗。

沈宏達皺著眉，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脆弱的小姑娘，今天受了如此沉重的，就連一個成年男子也難以承受的痛苦，在以為能夠獲救的時候，要需要重新把傷口掀開，再經歷一次痛苦。

沈宏達不敢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易碎的小姑娘，該如何挺過去：“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看上去，很難忍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