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

汴京是一座沒有宵禁的城市，天光才蒙蒙亮街上便有了行人，走街串巷的叫賣，此起彼伏。

“賣豆腐，井水豆腐，賣豆腐嘍，井水豆腐......”

“焦酥了麻花，甜了咸了，五文錢倆。”

“誰要金爪兒螃蟹。”

“炊餅，熱騰騰的炊餅。”

“......”

寒風中守了一夜的馬京，死寂的心被喚醒，眼中閃過對世界的留戀。

若是老妻還活著，這個時候也起了，忙碌著準備飯食。

灶頭上醒了一夜的面團，發酵的正好，做出來的炊餅軟糯香甜，又大又圓。

閨女喜歡放了糖餡的饅頭，甜。

每次吃著，都能開心好幾天。

可是這一切都被毀了。

馬京的目光落在拐角處的高府，眼中的留戀被仇恨取代。

“吱呀~”

高府的側門緩緩開啟，一輛馬車駛了出來，馬京試了一下火折子，確認可以點燃，朝著馬車迎了上去。

“可是高員外郎的車架當面，小人是高太尉府中家將，有要事稟告。”

高太尉就是高俅，天子近臣。

高炳這個戶部員外郎就是借著八竿子打不著的本家名義，巴結高俅得來的。

馬京穿著禁軍服飾，駕車的車夫不疑有它，勒馬停下。

“老爺，高太尉府中家將求見，說有要事。”

什么事不能去了待漏院（北宋官員等上朝的地方）當面說，非得半路攔車，還派了個家將，以往傳話不都是府中的管家嗎？

高炳雖然心中疑惑，還是掀起窗簾，探出頭來。

雖然光線暗淡，不過仇家當面，就算化成灰，馬京也認得出來。

確定馬車里的是高炳無疑，馬京后退拉開距離，從胸前的褡褳里掏出一顆火藥彈，吹燃火折子。

火光映照之下，高炳也看清了馬京的臉。

雖然高炳是巴結高俅上位，卻也是實打實的進士出身，別的不說，記憶力那是相當的好。

當下就認出了馬京。

當時馬京狀告開封府，若不是高太尉出面，他可能就栽了。

“是你！你要干什么嗎？”

“請你去死。”

馬京笑的如同地獄里的鬼差，點燃火藥彈扔了出去。

做為禁軍都頭，馬京雖不是什么百人敵，萬人斬的猛將，那也是弓馬嫻熟之輩。

要不是在開封挨了仗責，成了瘸子，說不得早就尋了機會為妻兒報了仇。

火藥彈精準的仍進了車窗，擔心一顆炸不死，馬京一連扔了兩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馬車里的高炳還沒整明白是怎么回事，火藥彈就炸了。

晴天一聲霹靂。

火與光的交織，馬車被炸的四分五裂，碎屑飛濺，駕車的車夫被氣浪拋飛。

啪唧！

摔落在青石板的路上，腦袋如同墜地的西瓜，紅白交織。

拉車的馬躺在地上，口吐鮮血，雖然沒死，眼看著也活不成了。

眼角余光捕捉到光亮的時候，馬京就飛跳撲倒在地。

加上事先拉開的距離，和身上的盔甲保護，并沒有受傷，只是被碎屑劃破了臉頰。

起身看著狼藉的現場，馬京仰天大笑，笑的放肆，笑的開懷，笑的解脫。

馬京踉蹌著站了起來，從拐角的巷子里取出剩下的火藥彈，一瘸一拐的走向高府。

街上的巨響驚動了高府的門房，從門縫里探出頭來，查看外面的動靜，正好看見狀若瘋魔迎面走來的馬京。

宰相門前七品官，在古代，特別是官宦人家，看大門這活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對于馬京，高府的門房自然是認識的。

看到馬京如此模樣，在看到遠處街頭的穿著朝服，疑似自家員外郎的殘尸。

門子那還能不知道，這是殺才上門尋仇了。

驚呼一嗓子，就要把門關上。

可是馬京那里會給他這個機會。

一顆火藥彈順著門縫就扔了進去。

轟！

木制的門扉經不住火藥彈的摧殘，四分五裂。

馬京拖著瘸腿走了進去，門房居然沒死，只是沒了一條腿。

“高杰在那兒？”

火藥彈近距離爆炸，門房耳朵里嗡嗡的，都被震的流血了，那還能聽的見馬京說話。

“你倒是忠心，我成全你。”

馬京抽出腰刀，在門房驚恐的眼神中扎進了他的脖子。

門口的動靜，驚動了高府其他人。

馬京先是往沖上來的護院家丁里扔了一顆火藥彈，看著嚇傻的丫鬟、仆役道：“高杰在那兒？”

“西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馬京沒理會那些被嚇傻的丫鬟、仆役，往西院而去。

不遠處的巷子里，白青目送著馬京進了高府，轉身離開。

他要在全城戒嚴封鎖之前回去。

迅速來到河邊，穿好事先準備的羊皮潛水服，抱著充好氣的羊皮氣囊潛在水里順流而下，漂過了半個汴京城。

此時天光還只是蒙蒙亮，河道上也只有運送夜香出城的船只，大大降低了白青暴露的可能。

順利上岸，羊皮氣囊和潛水服繼續漂流。

白青翻墻回了院子。

深秋的天氣，又是凌晨，河水冰涼刺骨，饒是有羊皮做的潛水服，還是把白青凍得夠嗆。

裹在被子里直打哆嗦。

云娘端來姜湯，白青一口氣喝完才感覺好了一點。

看著云娘擔憂的眼神，白青笑道：“放心吧，沒事了。”

“萬一那個馬京被官府抓住，會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白青呲牙咧嘴倒吸著涼氣，從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扔進火盆里：“與我何干。”

看著在火焰中焦化的人皮面具，白青不由得感慨，誰說看短視頻小姐姐是浪費時間，這熬豬蹄制作人皮面具的法子不就用上了。

這幾天白青一直在用兩張臉活動，一張是本尊，每天都去客棧養傷的丁力那里露個臉，買材料制作火藥，接觸馬京，則一直戴著人皮面具。

大宋青史留名的兩個神探包青天已死，宋慈沒有出生。

就不信做的如此謹慎，開封府、大理寺還能查到自己頭上。

一聲聲的旱地驚雷驚醒了整個汴京城，白青卻摟著云娘鉆了被窩，睡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