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翁。”
老人正在院子里收拾耕犁,抬頭看到胡陽欲言又止的模樣,臉色一沉:
“要出征了?”
“嗯,去遼東,陛下親征討伐高句麗。”
“什么時候走?”
“五日之后軍府集結。”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計,起身進了里屋,拿出一個箱子放在桌上。
“你現在是武者了,換一柄好刀,上了戰場也能多一分保命的本錢。”
回來的路上,胡陽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家傳的明光鎧、橫刀、精鐵臂盾雖然精良,卻也只是不入品的尋常武器。
兵兇戰危,跳蕩兵更是危險程度僅次于斥候的兵種。
一身好的裝備更是必不可少。
可是家中的銀錢,加上去年秋獵得來的五百兩,也只夠買一柄九品的百煉鋼刀。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誰值得信任,那就只有阿翁了。
“阿翁,孫兒手中有一些氣血丹,可否請阿翁出面同胡叔他們換成錢財,孫兒想在置辦一面入品的臂盾,一副皮甲。”
老爺子稍作思量,搖頭道:“不行,阿翁也不問你東西哪來的,留著自用便是,多提升一點實力,便多一分活命的可能。置辦臂盾和皮甲錢財不夠,可以把家里的地賣了。”
“賣地!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也是阿翁老糊涂了,你這顆獨苗都要上戰場了,我一個糟老頭子還留著這些地干甚。”
馬背上馱著行囊,村中校場里前來送別的家人和府兵們做著最后的囑托。
啊翁把韁繩遞給胡陽,伸手拍了拍胡陽肩膀上本不存在的灰塵。
“此去遼東,多聽你胡叔的,先帝年間征遼東的時候他便去過一次,熟悉哪里情況。
救命糧一定要隨身帶好,睡覺的時候都不能解下,關鍵時候能救命…”
聽啊翁絮絮叨叨的說著,早已囑咐過不止一次的話。
胡陽突然覺得,把啊翁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送上戰場,對一個老人而言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有些過于殘忍。
可亂世將至,沒得選。
平日里方便管理,都是同村同鄉的編為一火一隊,一火人里跳蕩兵、弩兵、槍兵、盾兵,甚至還有騎兵。
軍府集結,第一件事就是按兵種進行整編。
胡陽晉級武者,整編之后得了個火長的職位,統領一火跳蕩兵。
跳蕩兵干的是選鋒先登的活,攻城的時候第一波上的,最容易立功,也最容易死。
啊翁告訴他,上了戰場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刀,和身后的兄弟。
“諸位都是我胡陽的叔伯兄弟,有的還和我阿爺一同上過戰場。
多的話不說,大家一起去的,也要一起回來,上了戰場,我胡陽第一個上,后背就交給諸位了。”
“這話說的敞亮,不愧是胡彪大哥的兒子。”
整編三日之后大軍開拔。
一路北上,沿途隨處可見,都是運送輜重的民夫,連綿不絕。
涿州徹底成了一座兵城,百萬大軍云集,營帳綿延數十里。
屯駐涿州之后一連兩個月,都沒什么事。
平日里除了和同火的人演練合擊戰陣,就是獨自修行。
要上戰場了,胡陽不在藏著噎著,一直在服用氣血丹輔助修練。
修出氣勁,開辟氣海丹田便是九品武者。
武者九品的修練,就是積累氣勁,充盈氣海丹田。
天資不同,開辟的氣海丹田大小也不同。
傳言有那蓋世天驕,氣海丹田之中還有異像伴生。
胡陽的氣海丹田只有六寸,更沒有異像伴生,可謂是平平無奇。
雖然不是絕對,六寸的氣海丹田,若無奇遇,武道潛力大概率會止步六品。
不過這不是胡陽現階段需要操心的,他的首要目的是獲得后續的功法。
如今胡陽的氣海丹田已經充盈了三分之一,只是秋獵所得的氣血丹已經消耗殆盡,胡陽不得不停下修煉。
軍營之中雖然不缺吃食,不過只有米糧,不見肉食。
武者修煉消耗的是氣血,若是沒有肉食補充,強行修煉,只會損傷根基。
“胡陽,別練了,收拾行囊,明日開拔,乃乃的終于要開打了。”
來的是和胡陽同隊的胡山,他和胡陽一樣,如今也是火長,統領一火跳蕩兵。
要開始了嗎?
和胡山的興奮期待不同,胡陽對未來充滿了擔憂。
按照胡陽所知的歷史,這次出征,百萬大軍歸來者不過數萬。
不過只要活著回來,胡陽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升職,獲得功法。
只是能不能成為其中的幸運兒,胡陽也不敢確定。
這段時間胡陽竭盡所能的回憶盡可能多的細節。
首先是遼河的渡河之戰,這一戰左屯衛大將軍麥鐵仗戰死,這個胡陽不用擔心,他不是左屯衛的。
其次是遼東城之戰,提到這個就艸蛋了。
胡陽怎么都想不明白,楊廣雖說毀譽參半,但是腦子絕對夠用,怎么可以一連被人詐降了五次。
五次阿!
一想到要把遼東城破城五次,胡陽就想罵娘。
做為跳蕩兵,這攻城戰是逃不過的。
不說五次都被選上,選上個三兩次就要老命了。
生機渺茫阿!
搞得胡陽都想打退堂鼓當逃兵了。
這個時候鄒平老鄉知世郎王薄差不多應該已經造反了,當反賊應該也能搞到功法。
不過反賊也不好混,王薄起兵之后就一直被張須陀壓著打,怕是不等搞到功法就先成了炮灰。。
不想這些了,事到臨頭放手一搏便是。
也許這個世界的楊廣不會那么傻缺,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前軍傳來消息,麥鐵仗戰死。
過了遼河,就是遼東城。
走在浮橋上,可以看到河里魚群聚集,分食者殘肢斷臂,踏上對岸,一腳踩下就是一個血坑,岸邊的土地早已被鮮血浸透,可見當時是何等的慘烈。
撲鼻的血腥和遍地的殘肢,讓胡陽感到不適,面色慘敗如血。
他還是小覷了戰場。
胸前的煉妖壺,傳遞出一陣清涼,一股信息在腦海浮現。
煉妖壺居然還可以吸收煉化戰場的血煞之氣,還傳遞給了胡陽一篇功法《血煞鍛體決》。
不過和現行的武道功法不同,不練氣海丹田,這是一篇純粹的煉體功法,練到高深處可滴血重生不死不滅。
這煉妖壺也太不靠譜了,要是早點顯示神異,就不用為了功法來當兵了。
話說回來,要不是當了府兵,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觸發煉妖壺的神異。
在遼東城外扎下營寨之后,胡陽找來胡斐和胡山幫忙護法,迫不及待地開始修煉《血煞鍛體決》,雖然滴血重生、不死不滅太過遙遠,甚至可能此生都無法達到那等境界。
不過單單是提升自愈能力,對即將上戰場的胡陽而言,已經是相當于多了半條命。
運轉功法,將煉妖壺種吸收的血煞之氣導入身體之中。
雖然早有準備,胡陽還是小覷了煞氣入體的痛苦,好似有千蟲萬蟻在噬咬,整個人好似被塞到了磨盤里,被一點點碾碎。
更恐怖的是那些士兵戰死前的恐懼,絕望,不舍,和癲狂…
各種情緒如海嘯般席卷而來。
每當胡陽即將被殺戮的欲望吞噬時,就會有一股清涼,將他從沉淪中拉回來。
胡陽嘴里咬著軟木,喉間發出野獸般壓抑的低吼,渲泄著那非人的痛苦。
帳篷外面,守在門口的胡山聽到里面的動靜就想往里闖,卻被胡斐一把拉住。
“斐叔,胡陽他不會出什么事吧?”
“等著。”
“也不知道彪叔給胡陽留的什么功法,這也太嚇人了。”
“不該打聽的少打聽。”
呼~
胡陽癱軟在地上,像是剛從血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劫后余生的透過帳篷的縫隙望著天空,活著真好。
如果可以重來,胡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選擇修煉《血煞鍛體決》,好在過了這第一關,往后修煉就沒這么痛苦了。
緩過勁來,胡陽出了帳篷。
看著渾身鮮血,骨瘦如柴的胡陽,胡山連忙上前扶住:“你這是走火入魔了?”
胡陽翻了個白銀:“你才走火入魔了呢。”
胡斐開口道:“怎么樣?”
“成了,就是有些餓。”
“我想辦法給你弄些肉食補補,先讓胡山帶你去河邊洗洗。”
河邊,胡山看著泡在河里的胡陽一身的排骨,開口道:“胡陽,彪叔留給你的不會是邪門功法吧,一身的腱子肉轉眼成白骨精了。”
“你才白骨精呢,我現在使不完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