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夜刺客事件之后,皇宮的警戒是更加嚴密了,但朱允炆的失眠是更加嚴重了,而且心悸的癥狀也越來越明顯,晨起時還會咳嗽,夜間盜汗,這幾日,連遺精也出來了,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太醫實在束手無策,聽說傅懿鴻也是治病圣手,就請他來給皇帝看看,看了之后才知道建文帝精血大虧,思索病因,應當是被嚇壞了。按五行生克之理,給小皇帝開了個健脾胃的方子,再傳授了些吐納之法,病情有所好轉。自此,傅懿鴻經常被叫道建文帝身邊,護衛他安全,稱呼也改作傅愛卿了。
看到傅懿鴻受寵于皇帝,安得鹿心里不是滋味,因為上次事件沒有深入調查,他就主動向毛驤提出來,根據調查結果,自燕軍起兵以來,流民四竄,應天府大小案件激增,夜間幾個城門口更是不敢隨便去走,如若要應天府安寧,需將這九門清掃干凈,這一點到毛驤也認為有理,便將此事交于安得鹿去做。
安得鹿是個做事不擇手段的人,利益當前,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焚盡六合的稱呼也不是浪得的。自從接受以來,金陵城內各處窩棚,鋪蓋都不許有,而那些難民的數量可以說有增不減,錦衣衛帶領捕快,還有護城的軍士就去四處驅趕,但往往趕了這里,又跑到那里,窩棚拆了又建,建了又拆,街上也隨處可見叫花子一樣的難民。隨著這樣的行為越來越多,難民與官府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甚至出現了沖突,兩天前就有三個錦衣衛被暴動的亂民打傷,趁著混亂,朝天門附近的米行,布莊,肉脯,酒樓被搶了個空,期間還驚倒了一位王爺的座駕。
這件事情在朝廷引起了熱議,以那位王爺為首的人認為應天府乃天子腳下,這等亂民滋事,如不控制,只恐釀成大禍。而方孝孺則認為,民為國本,當此之時,朝廷更應該體恤民情,開倉賑濟,安撫其中,仿曹操屯田之制,為此兩派在朝廷上還吵了一架。而此時的建文帝卻因身體不適,早早退朝了事。
因為建文帝的不作為,給了安得鹿等人更大的操作空間,他下令如遇難民抵抗可以先動手。有了這個保障,下面的人做事自然就更加放肆。
說來也巧,第二日晨,朝天門邊,一位百戶帶領五十多人前去拆棚,正巧這時一個母親去抱自己剛剛三歲的兒子,不巧撞到了那位百戶的身上,結果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孩子看了跑上去咬住那位百戶的手不放,被手下拼命扯開,也被他一耳光扇到地上,暈了過去,母親爬過去抱著孩子歇斯底里的嚎了起來。這是,孩子的父親,名叫葛平的來自河南登封的難民連同兩個兄弟,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周圍的人也圍過來,局面一下子緊張開來。一接觸就吵開了,互相推擠,突然間,其中一個官差拔出佩刀,朝人群砍去,一下子人群散開,這時那個葛平也拔出腰間的一把殺豬刀,一個回合就將那拔刀的差官擒了過來,希望借此獲得談判的籌碼,不想那位百戶射出一鏢打在葛平的手上,頓時殺豬刀落地,那名捕快也掙脫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失去了懸念,葛平的兩個兄弟被打暈在地,葛平被那群人活活亂棍打死,任憑他妻子苦苦求情,毫無效果,最后連腦漿都出來了,那群人才揚長而去。這時的母親已是雙膝跪破,看到慘死的丈夫,呼之不應的兒子,再想到那處于戰火的家鄉,她對人世的留戀已經不存在了,一腳踢翻了窩棚里的火爐,走進窩棚,在充滿詛咒的聲音中被活活燒死。周圍的眾人早已麻木,低聲唏噓過后也慢慢散去,葛平的兩個弟弟醒來才發現已經一片狼藉,而此時小侄子坐在廢墟邊已經愣神了。
草民之所以叫草民,因為很多時候,生命跟草一樣,在混亂的時代,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后來誰也不知道那叔侄三人去哪里了。碼頭邊再也見不到那個干活賣力的葛氏三兄弟,有些事情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去,有些事情卻會越來越濃。
漸漸地,流亡到應天府的人變少了,九門附近的窩棚也少了,只剩下那些老的小的走不動的,還在那邊乞食。在京杭運河邊上還是有很多流民,他們四處奔波,但是盡量避開金陵城。有時某個船老大想帶幾個人去那邊做會短工,大家聽說后紛紛搖頭,問他們為什么,他們什么也不說。
自此之后,在河南人中間就流傳開那樣一個故事,說是登封有個葛氏三兄弟,為人英雄磊落,愛打抱不平,逃難到金陵,見同鄉孤兒寡母被錦衣衛欺凌,上前勸阻,卻被錦衣衛活活打死,還被誣陷成亂民。自此河南人不入金陵城。
與之相反,很多人開始逃回北方,至少燕王絕不會讓手下如此胡作非為。流竄到杭州蘇州一帶的民眾也多了起來,他們很多被寺院收留,或開墾荒地,或種地,倒也開始安定下來。
也有很多年輕有力的,看看耕作無望,便到那些交通要道干起了剪徑的勾當,展鵬飛的人看到這個情況向他征求意見后也開始在活動區域征召人馬,占領山頭,做起了山大王。
因為葛平時間,陳楚生招募了大量的難民,巨鯨幫用船將他們送到湖南,開墾荒地,重新安居樂業,也為他自己爭霸天下積蓄了不少力量。
而錦衣衛安得鹿因為清理整頓九門有功,受到皇帝嘉獎,自是春風得意,下面的人愈發肆無忌憚。
方孝孺卻暗暗感到在接下來的風浪中,建文帝這樣掌舵是很容易翻船的,一種不祥的預感已經在他內心深處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