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憑怎么使勁也難以搬走。

不過高翼確實挺倒霉的，他自己并沒做錯什么，只是因為出身的緣故而受到排擠，平日里劉牧之并不關注他人隱私，這次卻是對高翼的家世產生了幾分好奇。

“我倒是挺好奇你的家世，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告訴我?！?

高翼沒有直說，反而講起了故事：

“高敖曹在與周文帝的交戰中兵敗，被困于城下，眼見追兵追來無力逃脫，便對親兵和家奴說道：我這顆腦袋值黃金萬兩，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你們可以砍了我的腦袋去領賞。

高敖曹的親兵都不敢動手，最終一個家奴上前砍下高敖曹的腦袋，那個砍下高敖曹腦袋的家奴正是先祖?！?

劉牧之心想，這也沒啥啊，與其腦袋被周軍砍下，不如把腦袋送給相識，做個順水人情。

劉牧之剛要開口，突然意識到這是隋朝，家奴殺害主人是與主流價值觀相悖的，不被容忍的，立刻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劉牧之想到一個有意思的傳聞，好奇問道：“那后來呢？”

高翼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陰沉，“宇文泰認為家奴弒殺主人是大不敬，不應該給予賞賜，但是礙于面子，他又不能食言而肥，于是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分一百年給。”

宇文泰可真有意思，好家伙，賞賜也能按期支付，開眼了。

“那錢到底給沒給完？”

問出這句話，劉牧之就后悔了，因為他突然想起西魏北周加起來都不到五十年，笑死，根本沒有一百年壽命，錢肯定是沒給完的。

高翼一臉郁悶，“起初給了一部分，祖上因為這筆錢曾經闊過，就當所有人以為宇文家會還完這筆錢的時候，宇文家被楊家取代了，宇文家怎么就不能多撐幾年，真是晦氣?！?

簡單來說高翼本是北周的債主，隋朝干掉的北周是他的債務人，債務人死了，沒人承擔債務了。

“這可真是太慘了?！眲⒛林嬷?，強忍笑意開口。

“你明明就在笑，我都看見了?！备咭淼恼Z氣帶著幾分氣急敗壞的意思。

不得不說高翼確實慘，白白承受罵名不說，錢還沒拿到手，簡直虧成狗，這不得是血海深仇啊，怪不得高翼老是想著造反。

發現戳到高翼痛處，劉牧之瞬間收起笑容，正色道：“無意冒犯，一時沒忍住。”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想辦法造反還是其他？”

“你不愿意造反我造啥反，唉，老實種田吧！”高翼仍不死心，堅持說道，“要是你有造反的打算，隨時可以來找我。”

劉牧之昂首挺胸，底氣十足：“放心，不會有這一天的。”

劉牧之拜別高翼，順道去了趟姑姑家，沒錯，他姑姑和高翼恰好同村，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認識高翼。

說起姑姑，他至今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沒辦法，在古代想要知道女子姓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甚至連能在史書中單獨列傳的奇女子都不一定能留下姓名，長孫皇后、平陽公主莫不如是。

只知道她嫁給了鄰村一戶姓王的人家，姑丈叫王小胡，真是奇怪的名字。

劉牧之在姑姑家停留片刻后，立即牽著馬去拜訪村中老人，詢問他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能夠幫助到他們的地方劉牧之都會盡力而為。

走訪了十余家后，竹簍里的肉見底了，劉牧之不得不停止走訪。

村里老人戀戀不舍的送走劉牧之，紛紛稱贊劉牧之是個有擔當并且敬愛老人的小伙子。

在劉牧之長期的“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饑寒者給衣糧”的攻勢下，認識劉牧之的人無一不對劉牧之贊不絕口。

當太陽快要落山時，劉牧之終于回到家，還沒進門就看見劉寧杵在門口，眉頭緊鎖，似是有心事。

“什么事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這眉頭皺的都能掛鈴鐺了。”

劉牧之洪亮的聲音穿透墻壁，劉寧不敢怠慢，一個箭步上前。

“郎君，不好了，有人要搶你家的田?！?

劉牧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點想笑，敢搶他的東西是欺負他刀不夠鋒利嗎？

今天剛好買了把刀，馬上就能派上用場，真貼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眲⒛林€是決定先問清楚，不要鬧了笑話，免得被他人恥笑。

“今天咱家田里來了幾個陌生人……”

發現劉寧要說的事不是一兩句能說清，劉牧之連忙打斷，刺骨的寒風吹得他瑟瑟發抖，雙手冰冷沒有一點溫度，他決定進屋再說。

“這個事情等會再說，你先把馬送到馬廄?！?

劉寧牽著馬走了，劉牧之走進堂中，立即點燃炭火取暖。

劉牧之把雙手放在火焰上，貪婪地從火焰中汲取熱量，這時，劉寧終于回來了。

劉牧之示意劉寧坐下，劉寧坐到對面，伸出雙手，“今天咱家田里來了幾個陌生人，聲稱這片田分給他們了，讓咱們離開?！?

“然后呢？”

“我說你不在，他們就要硬搶，多虧了竇建德從中斡旋，他們才愿意推遲一日，等到郎君回來，明日再商量。”

“我不生氣，真以為我好欺負啊?！眲⒛林弥?，準備大干一場，不是他小題大做，村子之間為了小事發生械斗是常有的事。

來到隋朝十多年，劉牧之也不是沒見過血的小菜鳥，他親手砍死了不下十個來他家偷盜的盜賊。

起初，劉牧之心中還保留著現代的法制觀念，抓到盜賊就老實送到官府，還生怕傷到盜賊，盜賊的家人告他個什么故意殺人罪。

然后劉牧之發現官府壓根不管偷盜的事，雖然按照制度官府該管。

現實情況是連年徭役不斷，許多百姓只能鋌而走險，行偷盜之事，盜賊太多，抓不過來，官府徹底擺爛，索性不聞不問。

并且劉牧之還發現把盜賊送到官府之后，來他家偷盜的人反而變多了。

劉牧之不解，向縣尉請教，縣尉告訴他，他人抓到賊都是直接砍死的，而他卻只是把賊抓起來，因此盜賊們都覺得來他家偷盜不會受到懲戒，所以來他家偷盜的人就多了。

劉牧之當時人就傻了，這是什么鬼道理，簡直顛覆他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