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昏暗房間里，兩人對坐。

一盞燈，照亮鄭十眼，照亮許千夢。

氣氛頗有些尷尬。

鄭十眼語氣堅定。

“事關獨木縣幾千百姓，這文書極其重要，三天內，便要送到峽州府去！

“這個忙，還請郎將一定要幫！”

他已經有些生氣了。

心想這許千夢是不是聽不懂好賴話？

怎么像個牛皮糖一樣，還賴上了？硬是不想滾蛋？

許千夢也很尷尬。

無論獨木縣有沒有問題，被主人送客了，賴著不走，臉上確實燒的慌。但他確實不想走，那幾個孕婦，沒幾天便要生產，到時候便能水落石出。

獨木縣的問題，比預料中還更恐怖一些。

許千夢不相信這里的人生下來便少顆眼。

哪怕鄭氏族長少顆眼、哪怕旁邊的鄭十眼少顆眼睛、哪怕縣令少顆眼、哪怕縣丞和一應官吏都少顆眼……許千夢也不相信。

但這眼究竟如何沒的，又無法解釋！

莫說東土大唐，即便在穿越前，眼球摘除也不是小手術！眼球摘除之后，怎么止血？怎么殺菌？怎么保證組織不會壞死？怎么讓傷口愈合？這都是問題，在大唐，很難想象該怎么解決。

而且，所有人少的那顆眼睛，究竟又去了哪里？

若真的是什么無名無姓無根腳的妖怪在搞鬼，讓許千夢找出來，一刀砍了，許千夢得到修為，獨木縣鏟除妖邪，那豈不兩全其美？

便在此時，許千夢突然看到，鄭十眼煩躁之余，手中紙扇打開一瞬間，又“嘩啦”一聲折起來。

只有一瞬間，若正常人，必定看不清扇面的畫和字。

但許千夢不是正常人，他有【視動如靜】，剛剛的瞬間，他便看清……

鄭十眼的折扇上，花了一家道觀。道觀門前一副對聯，“黃芽白雪神仙府，瑤草琪花羽士家”。道觀門楣之上，掛了塊牌匾，上書“黃花觀”三字。

許千夢面不改色，心念電轉。

這“黃花觀”，是鄭十眼的根腳？是鄭十眼的傳承來源？

黃花觀？

這名字聽起來，咋如此耳熟？

難道是西游里有過的？

思量一番，許千夢回憶起來，還真他娘有！

西游中有個盤絲洞，有七個蜘蛛精。這七姐妹有個師兄，叫百眼魔君。而百眼魔君的洞府，名字便是“黃花觀”！

淦！

許千夢郁悶極了！

說好無名無姓無根腳的小妖怪，怎么又牽扯到黃花觀？又牽扯到百眼魔君？

百眼魔君可不是小角色！

西游故事中，這廝與大圣爺比拼武藝，比拼不過。便脫衣服，露出肋下一千只眼！這一千只眼，放射金光，極其恐怖！便是大圣爺，都在這千眼金光中敗下陣來。

許千夢記得，后來大圣爺去請了毗藍婆菩薩，才降伏這百眼魔君。

更惡心的是，即便被降伏，這百眼魔君卻沒死。只是被毗藍婆菩薩帶走。想必到如今，還好端端活著呢！

簡單點說，百眼魔君是妖界大佬！

眼前這鄭十眼，說不準便是百眼魔君的徒子徒孫，有根腳的！而且根腳極硬！

許千夢記得，百眼魔君有三樣本領。

第一，便是千眼金光。

第二，便是劍術武道。

第三，則是煉制毒藥！

他煉制的毒藥，豬八戒、沙和尚、唐僧，都扛不住！大圣爺沒吃下嘴，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若這鄭十眼是百眼魔君傳人，那……

許千夢看看桌上的茶壺、茶杯，不由得陷入沉默。

他咧嘴一笑。

“鄭兄，既然真的要緊，那便把文書給我吧。

“算算時日，我也該回斬妖衛交差了。

“明天一早，我們便收拾行李，整頓車馬，與這獨木縣辭別了。”

鄭十眼大喜過望，連聲感謝，與許千夢一頓寒暄。

……

鄭十眼離開，房間里只剩了許千夢一個。

許千夢嘆口氣，坐回桌旁。

“你嘆什么氣？”

突然，白胖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看向許千夢。

許千夢愣了片刻。

“筋……云，云哥，云大哥，你怎么來了？”

白胖子笑著掏出個葫蘆。

“我來給你送一壺酒。

“這是花果山的猴兒酒，是好東西。

“你還沒嘗過吧？”

許千夢興趣寥寥。

“哦。”

他坐到桌邊，尋思剛好筋斗云來了，便問道。

“云大哥，當年西游路上，那百眼魔君，到底怎么回事？

“他那千眼金光，大圣爺敵不過么？

“百眼魔君，是不是還活著？”

筋斗云撇撇嘴，滿臉晦氣。

“這屁事兒……

“他娘的……

“額……你覺得呢？你覺得大圣爺，能打贏那蜈蚣不？”

許千夢皺皺眉頭。其實西游故事里，大圣爺沒那么無敵。解決不了的問題，打斗不贏的妖怪，也都頗多。但如今，許千夢對西游故事，已經不那么相信。

大圣爺打不過的妖怪，都是有根腳的。都是些老君的青牛，佛祖的舅舅，觀音的錦鯉之流……硬說起來沒名沒姓沒根腳的，也都是一棒一個。

嗯？

許千夢突然明白。

“難道說，大圣爺不是打不過那蜈蚣，只是那蜈蚣，也有根腳？”

白胖子筋斗云，很是郁悶的點點頭。

“那廝豈止他娘的有根腳，是有大根，有大腳！

“說什么千眼金光，萬眼金光，在火眼金睛之下，也和蠟燭差不多。

“但是……打不得啊！

“那百眼魔君還活著，活得好好的，甚是滋潤！”

許千夢問道，“誰是百眼魔君的根腳？”

白胖子擺擺手，“你知道了也沒用，不說也罷！”

便是筋斗云不說，許千夢也多少有所猜測了。

百眼魔君的仙術是金光，被毗藍婆菩薩降伏……毗藍婆菩薩的兒子是只大公雞，是卯日星君……那問題來了，這金光，和卯日星君的“日”會不會有關聯？毗藍婆菩薩干嘛不宰了百眼魔君？收一只蜈蚣回去干嘛？總不能瞅那玩意兒可愛，帶回去當寵物吧？

而這獨木縣，丟失的那么多只眼睛，似乎也知道去哪了……百眼魔君肋下一千只眼睛，總不能是自己長出來的！蜈蚣只是腳多，眼睛又不多。

想起當年的窩囊事，白胖子筋斗云坐在那兒，生了悶氣，滿臉郁悶，滿臉晦氣。

許千夢則更是滿臉晦氣，滿臉郁悶。

本以為百眼魔君是鄭十眼的靠山和根腳。

結果百眼魔君背后，還有更恐怖的靠山和根腳！

那豈不是說，這鄭十眼，他根本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