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叛國者,千剮不解其恨
- 正德盛世從豹房開始
- 漠中野
- 4173字
- 2023-09-21 15:35:08
哀樂漸漸低了下去,圍觀人群隨著安靜下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有跟隨大人看熱鬧的小孩子,不知所以,想詢問一下大人,卻被一把捂住嘴,睜大的眼睛里,盡是不解之色。
霎時間,寂靜像一種傳染病,席卷整個朝陽門外。
現場幾千人,能清晰聽到樹林里烏鴉呱呱的叫聲,與低鳴的馬嘶聲相互呼應。
遠處山丘白臉男子看到此場景,正想發話,長須男的擺擺手,阻止了他。
一陣風吹過,道上黃土騰空而起,洋洋灑灑在跪在前面的百官身上。
楊廷和抬起頭來,瞇著眼睛,透過塵埃,才發現現場來了不少圍觀的人,心里一動,緩緩回頭,隱約見到朝陽門外,東護城河邊及附近的山丘,都站滿了人。
圍觀的人群被京城護衛部隊隔開,一時間,楊廷和也分辨不出是十二團營中的那一隊。
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外圍所有的人是站立的,把中間的百官跪著的百官團團圍住。
這場景,感覺像是在菜市口,前排的人,眼光直直往百官身上瞪,只差手上拿著掰開兩半的饅頭。
“宮里的人呢?”
這時,楊廷和才發現,現場連一個太監都沒有。
“不應該啊。”他低下頭去,心里嘀咕一聲,午后烈日下,卻感到一絲絲的涼意。
楊廷和微微看了跪在旁邊的王瓊,臉無表情,一臉嚴肅,眼光稍觸,馬上感覺到對方透露出的絲絲嘲笑。
楊廷和閉上眼睛,輕輕抖去身上的塵土,輕聲說了一句,道,“國祭不可言!”
話畢,挺直身子,拱手向前。
毛紀等人,也不應聲,一臉嚴肅,齊齊拱手向前。
‘
雖然是敵人,但王瓊還是不得不暗贊一下楊廷和,這個老狐貍,無論在什么時候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和理智。
朱厚照移步向前,對著車上躬身行了一禮。
毛紀一見,心中再也忍不住,手撐住地,正想站起來。
旁邊一人,按住他的手,毛紀望過去,原來是楊首輔,對著他搖搖頭。
“這,這,這,于禮不合!”毛紀恨恨說道,但也不敢違背楊廷和的意思。
楊廷和堅決搖了搖頭,居然低頭伏倒在地上,磕了個頭!
后面的百官見狀,紛紛跟隨著楊廷和,磕下頭來。
毛紀雖然心里有天大的不忿,但也不老老實實跟隨著做,倒是王瓊,反而心里有點不愿意。
朱厚照行完禮后,微微一愣,居然沒有按照施洲德的劇本演,沒人跳出來反對,古人的心思實在是摸不透。
不由心里輕嘆一聲,能在朝廷當官的人,都是人精,誰也不會在這時候去觸碰皇帝的霉頭。
早知道叫幾個太監過來當托,當眾打幾十下屁股,以示皇帝之威嚴。
按下心頭的雜念,朱厚照望著車輦上的骨灰盒,思緒一下子飄飛萬里遠。
憶起前生今世,最終歸宿,都在這盒子之中,不知前世父母可好。
眼中淚再也忍不住,滴落在土地之上。
依拉勒在旁,看到皇帝落淚,不由佩服萬分,馬上記起,施洲德說過的話,最好是能當場落淚,把效果拉滿。
“請皇上節哀!”依拉勒直接跪下。
“請皇上節哀!”后面的士兵之前早就得到吩咐,跟隨著依拉勒跪下喊道。
周邊的士兵,以百人為單位,順序把話傳遍了全場。
這個是施洲德設計出來的人力傳聲筒,以解決沒有麥克風揚聲器的問題。
朱厚照被依拉勒拉回神來,開口說道,“爾之出也,書于大明,紀于爾民,志于天下,……”
這上百字的祭文,說起來拗口無比,朱厚照真的是花了兩天的時間,才背了下來,跟夏抒開玩笑說道,就是當年高考都沒有這個背得辛苦。
“朕,不貴其血者,不使其人有后顧之憂,特設忠烈祠以敬其魂,兵部核其優恤之制,設鳴鼓于祠前,有違者斬以慰烈士在天之靈!”
朱厚照說一句,就停一下,跟后世同時傳譯一樣,讓士兵這些人力傳聲筒把話傳到所有人耳中。
當然明天報紙上,會把他這個發言刊登出來。
“為什么皇上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不少圍觀的人,根本就聽得云里霧里的。
“你看那些讀書的,好像臉色不大好看?”
“兒啊,你要讀好書啊,不然連話都聽不懂了!”
“能不能好好說話!”
“皇上要建忠烈祠,祭奠這些為朝廷獻身的戰士。”有些人能聽明白,出來解釋幾句。
“喔,那是好事啊。”
“說這么長,就這個?”
“還有要加強撫恤,如有冤可到忠烈祠外擊鼓,發現一個斬一個。”
“皇上,真是的青天大老爺啊。”
“什么青天大老爺,皇上就是天!”
百姓對于這種事,大多數人只是圍觀個熱鬧,哪有日常柴米油鹽重要,建個祠,在他們眼里就是座廟或是道觀。
京城現在不用說和尚道士,連喇嘛都到處走,寺院更是建了不少,城南還剛建好一座大食那邊的廟,就一個祠,又不花自己錢,皇上想建就建唄。
相對于百姓簡單的想法,讀圣人書的人,大多更是陷入沉默,有人覺得一點酸,有人覺得不對,卻說不出來哪里有問題。
百官之中,文官們看著武官臉上開心的表情,感覺像是剛生吞了一只蒼蠅一樣。
楊廷和跪在那邊,一動也不動,聽完皇帝說的話,心中并沒有起任何的波瀾。
皇帝為士兵建祠,何須大驚小怪,對于自己的學生,楊廷和自認為還是挺了解的。
不過就學學古人,千金換馬骨?收買百姓的人心?
如看不透本質,又有何用呢?
即使是看穿了,就是皇帝,又能咋樣。
天下之人,莫不為生計奔波,只要給點吃,誰還去關心這些事。
只有吃飽的人,才會想這些閑事!
看著內閣大臣們都不為所動,下面的文官,并沒有跑出那個愣頭青,高聲跳出來反對。
頭鐵的言官,因為宮門前的事情,大多數人都去喝茶,并沒有到現場。
皇帝受難回來,想做點什么事,發泄情緒,只要不太出格,臣子們還是愿意好好配合的。
大明至今已經上百年,許多東西已經是約定俗成,并不會因為某件小事而發生改變。
朱厚照把這一番話背完,有點像以前被老師叫起來背書的感覺,頓時松了一口氣。
等待擴音的過程,朱厚照往四周觀察了一下。
感覺大家情緒不高啊,連圍觀路人都沒有反應,這跟預想的不一樣。
這個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此時不應該是大家淚流滿面,五體投地,高呼萬歲么?
看著皇帝處于迷茫中,依拉勒輕咳一聲,輕聲說道,“皇上,大家都聽不懂。”
朱厚照覺得某地方有點疼,感覺一拳打了出去,落在空處,極其難受。
降維的維度太大了,大明的教育水準實在是不行,連話都聽不明白。
不對!
朱厚照嘴里叨念了幾句,不由臉上一紅,這些話,要不是他提前知道意思,就聽上十遍也不明白。
此時再補救已經是來不及了,施洲德這小子,完全是弄錯受眾群體,買錯流量包。
實際上朱厚照還是冤枉了施洲德,祭文這東西,就不是說給人聽。
總不能讓他弄一篇后世的白話文出來,實在是不符合這個時空的氣質。
朱厚照倒也沒有太多糾結,身為帝王,無論什么時候,都是要一臉嚴肅。
看著皇帝板著臉退了下去,王守仁走上前來,他才是這場活動的主持人。
剛才皇帝行禮后,本應該他出場,但哪知皇帝一落淚,把流程都給打亂了
“咳!”王守仁清一下嗓子,哪知道人力擴音器執行力太強,頓時全場咳聲像水波一樣擴展出去。
正在議論的圍觀群眾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人是誰的?”
“是個官。”
“廢話,誰不知道,我想知道是誰?”
不只外面大多數人不明白,連跪在地上的官員,也大多不認識。
楊廷和當然認識王守仁,對于他出現在皇帝的身邊,還是有點意外。
這人才能雖說是不錯,但腦子有點問題,提出什么知行合一不說,又愛說教,皇上之前一直都不喜歡他。
不然單憑平復寧王之亂的功勞,也不至于被雪藏。
之前在他看來,即使是王守仁入閣,也不會輕易站隊。
這種人對于理想的追求,是一種執念,只會給皇帝帶來麻煩。
但現在,王守仁居然跟隨著皇帝一同回來,已經旗幟鮮明站在了皇帝這邊。
“皇上,現在居然有耐心聽人說教么?”
楊廷和看了一眼王瓊,發現他也是臉上肌肉微微一抽。
“難道不是王瓊安排的?”楊廷和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場上的王守仁有點尷尬,手握拳頭,堵住嘴,把快吐出喉嚨的咳聲給咽了回去。
“戰士死于前,生于后,…….”
王守仁一開口,朱厚照心想,估計在場能聽明白的,百中無其一,看來推廣白話文是勢在必行。
王守仁洋洋灑灑說了好一會,果然沒有幾個明白,但聽清楚的人,頭上都冒出汗來。
依拉勒在旁邊高吼一聲,“來人,先把間諜拉上來!以祭兄弟在天之靈!”
王守仁說了一大堆,就是依拉勒總結的這兩句話,殺奸人,祭靈。
后面上來一隊士兵,把八個頭戴黑套的人摁在車輦之前。
“這是要殺人么?”
“班師回朝,不是要獻俘么?”有些懂的人說道。
“沒聽到說是間諜么,肯定要殺的!”
頓時圍觀的人議論紛紛,有些帶小孩子的,趕緊捂住孩子的眼睛往回走。
“你看那些人,長得都是樣子,看著就不像好人!”
“那是間諜,都是外族人!”
“這么殺了,不怕引起戰爭么!”
“殺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剛才說的先殺間諜,是不是后面還有的?”
百官之中,也有不少人在思考這個先字。
殺間諜無所謂,但后面是什么呢?不會是?
許多人腦海里想起之前跪在宮門的那些同僚,要是在宮門前被仗斃,至少在史上也能落個清名,要是在這里被殺,那可是熏死好幾十輩人的事。
楊廷和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到現在,他除了跪在這里當個背景,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眼光與旁邊的梁儲對了一下,皆看見對方眼里迷茫之色,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
遲疑之間,忽聽四周響起一片驚呼聲,抬頭一看,先前跪在車輦之前的間諜,已經全倒在地上,首身分離,血流滿地。
“這么快,連說個話都沒有?”楊廷和身體晃了一下,但旁邊梁儲卻倒下來,周邊的人都叫了起來。
“都起來吧!”朱厚照見狀,這時再不發話,那就御下太刻薄了,有損形象。
“謝皇上!恭賀皇上得勝歸來!”百官起來時,不忘拍了一下皇帝的馬屁。
現在日已西斜,大多數官員許多都是連飯都沒有吃,餓著肚子趕過來,又跪了這么長時間,一時間許多人都站不起來。
看著內閣幾個老人,站不住腳了,朱厚照開口說道,“給幾位大學士賜座。”
“還沒完?”
剛站起來的人,不由面面相覷,現在雞剛殺了,為什么還不讓猴走呢?
心里雖有苦,但卻沒有人敢說話。
只聽依拉勒又高喊了一聲,“把通敵拉上來,這次老子要親自動手!”
這次拉上來的人,連頭罩都沒有,每個人嘴里塞了塊破布,身上滿是血痕,肯定是被拷打過了。
“這不合法吧!”毛紀說了一聲,眼睛在人群里尋找刑部尚書張子麟。
哪知張子麟根本就不鳥他,頭一縮,藏在工部尚書李??身后。
毛紀恨得牙癢癢,卻也沒有什么好辦法,眼睛盯向那些通敵的人,不由嚇了一跳。
左邊第三個,不就是之前叩宮門的申維正么?
今天早上剛散的場,怎么下午就到這里來呢?
往后退了一步,毛紀感到自己后背都濕了,怪不得無人敢發聲。
前方的依拉勒手持彎刀,抓住前面人的頭發,在脖子上一抹,血噴出兩尺開外。
依拉勒哈哈一笑,把手上尸體一推,猙獰喊道,“都殺了,叛國者,千剮不解其恨!”
旁邊的人力擴音器,一見到血,兩眼通紅,扯著脖子高呼。
“叛國者,千剮不解其恨!”
“叛國者,千剮不解其恨!”
“叛國者,千剮不解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