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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月圓之殤

  • 帝闕韶華
  • 薄荷酒
  • 6314字
  • 2022-12-23 10:27:13

申時初刻,霧嵐圍場響了一天的鼓聲漸漸平息,改為鳴金。狩獵了一個白天的各路人馬陸續回歸,清點收獲。一番點算,太子獵到十多只獐子黃羊,兵部尚書之子周瑜陽也頗出風頭,除了鹿獐,還獻上幾長串柳枝穿起的野雉,顯示出不俗箭法。

天宜帝嘉勉道:“周尚書自身知兵,其子亦有武將之風,朕心甚慰。”

周秉連忙上前謝恩,被御史連日參本的郁悶總算一掃而空。旁邊臣子見了,都能明白隨著盛如弘被揭發,皇帝對調兵的心思怕已傾向顏思存一方。

最受矚目的還是寧王和鏢旗將軍林辰這一路,二人射到獵物總數最多,其中猛獸占到相當部分,有九條狼,五只山貓,居然還有一頭熊。

這頭熊是在密林深處碰到的,當時洛憑淵和林辰想的都是要多獵些猛獸,如此才有分量。一行人攆著兩條狼,漸漸追進丘陵地帶的森林中,越走越深。

寧王和林辰的馬都是百中挑一的良駒,桃花馬也腳力強勁,親隨侍衛逐漸被落在后面。洛憑淵和林辰已射死了一只狼,另一只沒命地逃竄,林辰笑道:“這頭我來。”

他搭箭欲射未射之際,兩人忽然聽到身后一聲野獸嘶吼,跟著是洛雪凝的驚叫,洛憑淵變色道:“糟了,是熊!”

附近一帶樹木參天,遮天蔽日,一頭體型巨大的黑熊不知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正搖搖晃晃地人立而起,像座小山,朝丹陽公主的桃花馬撲去。

林辰的箭立時射向那熊的面門,只求阻得一阻,他們已來不及調轉馬頭,洛憑淵一拍身邊樹干,飛身而起,借著暫緩的瞬間,堪堪來得及擋在皇妹身前。

他知道黑熊皮糙肉厚,中了箭只會更加兇猛。那熊果然兇性大發,碩大的熊掌兜頭拍下。洛憑淵不能退后躲閃,只有運足內力,后發先至,一掌打在熊肩位置。

他的掌力幾能開碑裂石,那熊身體一歪,巨掌落空。它也真是兇蠻,吃痛之下低聲吼叫,立即又朝洛憑淵撲壓而來,張口便欲撕咬。

桃花馬已被驚得筋酥腿軟,四蹄打滑,幾乎將洛雪凝掀下馬背。幸而林辰已經趕到,用力勒住馬韁,一把將公主抱到自己馬上護住。

洛憑淵掛心身后兩人,當下從腰間拔出純鈞寶劍,一劍從黑熊兩眼之間插入,貫穿頭顱,鮮血箭一般噴射而出,那熊叫得驚天動地,搖晃了兩下,轟然倒地。寧王拔出劍,鋒刃上連一絲血痕也無。心道,純鈞在自己手中初次飲血,卻是對付了一頭熊。

他們的親衛這時才趕上來。發現距離熊尸七八步遠,死了一頭母鹿,旁邊一只小鹿圍著鹿尸哀哀叫著,不肯離去。那頭黑熊看來方才剛剛咬死了母鹿,正要進食時受到打擾,才會出來襲擊。

洛雪凝見到眼前一幕,心中不忍,說道:“這小鹿還在吃奶,沒了母親活不了,我們帶回去養吧。”

此時,涼棚之前,眾人見了巨大的黑熊和丹陽公主身邊的小鹿,都是贊嘆。洛憑淵讓護衛割下四只熊掌,獻到君前。

天宜帝既感高興又有些感慨,說道:“朕兩年前也曾遇熊。皇兒和林辰能碰上,也是緣分。”他注視面前的幾個年輕人,不由想起了自己十八九歲之時,一樣的意氣風發,馳騁自如,身邊陪伴的卻是他的太子妃,后來的皇后江璧瑤。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仿如發生在昨天。這些年之所以不愿多見靜王,有一部分原因或許就是從洛湮華的容貌中,他總能看到源自其母的那種清麗。

他收回思緒,問起獵熊經過,洛雪凝笑道:“女兒除了拖后腿,什么也沒做。”

一旁內侍捧上狩獵的獎賞,清點已畢,寧王和林辰是頭名,天宜帝笑道:“彩緞五十匹,金花十朵,你二人可平分,但朕案頭的黃玉如意只得一柄,該賜給誰?”

寧王稟道:“當時事出突然,這熊意欲襲擊皇妹,是林辰先射箭將它阻住,又護住雪凝,兒臣才來得及趕到。能將其擊殺,全杖父皇所賜寶劍。再說與殺一頭熊相比,當然是保護皇妹更為重要,故此,兒臣以為當以林辰為首功。”

天宜帝聽說林辰保護了愛女,微微動容,見他年少俊秀,不同于寧王的淡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獵獵英風,不由點頭贊許,林辰連忙推辭。天宜帝笑道:“憑淵已有了純鈞寶劍,這玉如意便給了林辰罷。”說著又瞪了女兒一眼,“雪凝以后不許再纏著皇兄一起打獵,女孩兒家還是呆在安全之處。”

當晚圍場營帳附近清出大片空地,燃起篝火,眾軍士在小溪邊將一些肥美的獵物洗剝干凈,有些串成肉串,有些便整只地架在火上烤熟,香飄四野,美酒鮮果和各式點心也流水般送上來。洛雪凝找了些羊奶去給她的小鹿喝,林辰在一邊陪著。洛憑淵當然不去打擾,他答應過太子,因此命人將各種獵物都選了些好的送過去。他沒有看到靜王,問了端王爺,才知道靜王說身體不適,已經向皇帝告了假,回帳中休息了。

天宜帝知道自己在場,一眾臣屬都不得盡興,故而只在火堆邊象征性地吃過些烤肉,就起身回去了皇帳。

洛憑淵也想離開,這飲宴看起來不到半夜不會結束,但他如今頗得帝心,上前敬酒結交的人絡繹不絕,一時抽不出身,只得喝了幾杯酒。

這時安王過來,笑著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五皇弟,要想逮住你可不容易,走走,咱們兄弟去喝酒吃肉,二皇兄也等著呢!”

旁人哪里爭得過安王,洛憑淵也不好推脫,只得跟著洛君平走到太子那邊。

黃羊肉、鹿肉,還有他方才送來的熊肉,正在篝火上烤得嗶嗶啵啵,火光半明半暗地跳動,肉香和酒香令人陶醉,連洛文簫都不若平時嚴整,看起來隨意許多。

兩個皇兄與人結納的本事都是一流,說說笑笑,談些閑散話題。洛君平精通吃喝玩樂之道,講論起來樣樣皆有一套學問,笑道:“五皇弟掌管靖羽衛,時不時便需與各色人等打交道,得空時,常到我這里來,我府中有幾個懂得風雅妙趣的清客,讓他們陪你談說,多教你些門道,三哥再送你兩個靈巧的婢女,包管日后旁人在你面前耍不了花招,只消看一眼衣著談吐,說上兩句話,就知道斤兩如何。”

洛憑淵有意裝不懂,微笑道:“臣弟自從回到洛城,曾在二皇兄和三皇兄處見識過不少珍寶,與街坊市井中的尋常凡品,十分不同,只覺但凡珍品,必有寶光,若是凡品或贗品,見到的便只是賊光。推物及人,亦是如此,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一定充不了真的,故而倒是不怕被人蒙蔽。”太子和安王不料他另有一番道理,想想也無甚話說。

洛憑淵接著道:“如今我借住在大皇兄府里,婢女實在不太方便,只能謝過三皇兄美意。”

安王放低了聲音說道:“我這人說話直來直去,既然說到大皇兄,就得提醒五皇弟一句。他為人處事,向來明里一套,暗里又一套。別的不提,我方才狩獵回來,聽說父皇今日召他過去,他便趁機背后告了你一狀,說你對他冷言冷語諸多挑剔,又不愿遵旨住在靜王府中。好在父皇何等圣明,非但不信,反而斥責了幾句,他晚上不出來,多半又是心里不舒服在裝病。”

洛憑淵今晚本就有些心神不定,聞言怔了一下。這等容易戳穿的事情,安王應不至撒謊杜撰,難道靜王真的在天宜帝面前口出怨言,他這么不愿意自己住在府中?后一個念頭一經浮現,便驅之不去,令他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他淡淡道:“是么,大皇兄應是習慣了清靜,我進進出出,確有打擾。”

“三弟,不可亂說。”洛文簫輕斥了安王一句,“不管大皇兄說了什么,都不是你該亂傳的。”

洛君平搖頭道:“不說了,也是我多喝了幾杯,怕五弟不知情,該知道的都不知道,吃了他的虧。”

洛文簫截口道:“好了,我看你確實喝多了。”

洛憑淵感到他二人話語中似乎還藏著玄機,但他沒心情深想或追問。安王所說不無道理,盛府之事,靜王便有所隱瞞,利用了自己的信任。他心里經這么一撩撥,便火燒火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說道:“臣弟才是喝多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兩位皇兄寬坐,我去休息一會兒,這廂失陪了。”

安王有些意外,今夜時機不錯,他的話才剛起了個頭,不意寧王就突然要走,只得道:“今晚未曾盡興,五皇弟就這么走了,可未免掃興。”

太子拉了他一把,微笑道:“明后日再找機會聚聚也是一樣,五皇弟自去無妨。”

他望著寧王離開的方向,唇角浮起若有若無的冷笑。

六月十五,一輪滿月冰盤般掛在夜空,洛君平不知道靜王何以托病,他卻是心知肚明。就算得了解藥,靜王今夜也注定不會好過,以洛湮華的性格,吃多少虧都死忍,再被洛憑淵折騰一番,不知會不會去了半條命。

寧王從一堆堆明亮的篝火和飲宴的臣屬身邊經過,徑直朝靜王的營帳走去。越是向前,夜色就越是深濃,山區的夜風里帶了陰潮的寒涼,身后仍有歡笑和喧鬧遠遠傳來,反襯出這邊的清冷。

他有幾分酒意,但頭腦很清醒。他再也不是九年前那個無力的孩子,進不了守衛森嚴的長寧宮,何況眼前只是一道薄薄的帳幕而已。

快到跟前時,靜王帳中有人聞聲迎出來,是楊越。他神色有些沉重,見了寧王行禮道:“原來是五殿下,我家殿下此刻身體不適,不能見客,明日再請您過來說話可好?”他也不知道明天靜王有沒有精神見寧王,今日雖然解藥來得早,但山中營帳不比府中,陰寒的地氣讓洛湮華很是難受,他也一直都懸著心。

寧王淡淡道:“楊總管,你平日將皇兄不愿見的人擋在外面,都是用這套說辭,我見得多了。別誆我了,病了為什么不去請御醫?”

楊越不意平日還算溫和有禮的寧王突然翻臉,遲疑了一下,洛憑淵冷然道:“我今晚有事要問皇兄,說了就走,你可是要上來阻攔?”說著,就往帳中去。

楊越見他神情不對,可不敢放進去,但又不能過于沖撞寧王,只得攔在營帳入口,仍是低聲道:“靜王殿下是真的不適,不是不見,五殿下體恤他身體不好,多日來同住一府,何必非要急在此刻問話?”

他不提還好,洛憑淵現在聽到同住,就想到靜王是勉為其難不情愿,心情更壞,冷冷道:“既是這般,我進去探病,讓開!”

伸手推隔間用上了三分內力。楊總管沒想到他會動手,猝不及防下被推開兩步,再要阻攔,寧王已舉步進入帳中。

靜王正躺在榻上。他已服了解藥,但每到碧海澄心發作之夜,總是分外難熬。夢仙谷的谷主奚茗畫前些天親自到了洛城,給他探脈后言道,五月初三晚上飲下碧海澄心之后,他服下的那帖藥并非無用,雖不足以解毒,卻能令毒性聚于一處,不至擴散到四肢百骸,如此對身體的侵蝕就較為緩慢,日后要解毒也更容易,但同時也導致每月毒發時,持續的時間更長更劇烈。

天宜帝給的解藥只是暫時壓制,因而此刻,他覺得全身忽冷忽熱,臟腑間一陣陣掏空般地難受,全身的筋絡也酸痛不已。洛湮華已經經歷過一次發作,明白至少需要忍到后半夜才會漸漸緩和。

他挨得神志昏沉,聽到外面好像有人說話,但全然分不出精力去留意。許是因為不愿被人看到脆弱無助的樣子,他生病時總是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看顧,每次都盡量把身邊的人支開,但又莫名地希望熟悉的人就待在附近,不要走遠。胸口一陣一陣的滯悶,他只有想著,今天至少比上個月好過。

洛憑淵幾步走進來,見到帳中一燈如豆,靜王側躺在榻上,并沒有像平日那樣起身招呼。

他心中那股逆氣仍在,頂得心火上揚,只想立時向靜王問個清楚,因此只略一停頓,便伸手去推他起來:“皇兄,別睡了,我有話說。”

洛湮華昏沉間覺得有人在用力搖自己,他全身虛得沒有力氣,再被搖晃,更加難過得厲害。他張開眼睛,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仿佛是洛憑淵,卻看不真切,只能又將眼睛閉上,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到聲音:“是憑淵么?”

他覺得洛憑淵像在說什么,但又聽不清,整個人一陣陣暈眩,對方卻緊拽著不讓躺下,他只得低聲說道:“憑淵,放手,我……我不舒服。”

洛憑淵一番推搖,沒讓靜王清醒過來,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昏暗的燈影中,他發覺洛湮華面色如雪,眉心緊蹙,像在極力忍耐痛苦,頓時嚇了一跳,三分酒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越趕進來,慍道:“五殿下,你再鬧下去,屬下可要對你不敬了!”他見洛憑淵還拉著靜王,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動作,只能低聲怒斥:“我家殿下哪點對你不好,你在他生病時這般欺擾!”

洛憑淵不做聲,扶著靜王躺下,只覺得對方身體虛軟無力,試著伸手在額上一摸,觸手全是冰涼的虛汗。

他已沒了質問的心思,腦中有種迷惑的慌亂,低聲問道:“皇兄怎么突然病成這樣,為什么不請御醫?”又道,“你就讓他這么病著,貼身服侍的人哪里去了?”

楊越見他恢復常態,不再發難,稍微松了口氣,答道:“殿下不讓驚動別人,五殿下,咱們出去說。”

洛憑淵跟他走出帳外,楊越當然不能擅自說出碧海澄心的存在,只有含糊道:“殿下這是老毛病,有時隔段時間發作一次,過幾個時辰會好轉。他不想讓人知道,谷雨要熬藥,殿下也讓他到遠些的地方,免得藥氣沖了旁人,壞了狩獵的興致。”

洛憑淵怒道:“什么時候了,還管興致!他是病糊涂了,你們也跟著糊涂?”

楊越搖頭嘆了口氣:“寧王殿下多年不在,是以不知,殿下這些年,每次生病都是這樣過來的,御醫未必請得到,到了也未必管用,傳揚出去則是有害無益。這次出門幸而帶了對癥的藥,緩幾個時辰,應該會過去。”他在靜王府七年,于具體情形比旁人都清楚,語氣中不覺流露出凄涼,又道:“五殿下還是明天再來吧。”

洛憑淵怔立了一會兒,他如今已明白做事不能憑沖動和莽撞。或許的確如楊越所說,在這遍地是營帳和人的地方張羅著請御醫,可能于靜王意味著更多麻煩。

他低聲道:“那么,我陪陪皇兄吧,多少照看些。”

楊越無法,唯有由得寧王。

洛憑淵重新回到帳幕里,拖過一張凳子,坐在床邊。洛湮華仍然如他剛才出去時那般靜靜躺著,只是眉間蹙得更緊了。

洛憑淵摸出塊帕子,小心地為他擦拭額頭的汗水。他小時候看到過不少次皇兄睡著的樣子,那時候他總是很得意地想,他的皇兄長得真好看,比四皇兄還要好看。那時候的洛深華也很沉靜,但更偏于健康明朗。曾幾何時,這張熟悉好看的臉上多了如許多疲倦和痛楚。帳中安靜得近乎慘淡,與狩獵飲宴的歡騰相比,如同另一個世界。

他多少次聞說靜王身體不好,處境艱難,但直到今晚,才覺出那些病痛和冷遇如此深切地鐫刻在時光里,不曾間斷。自己去了寒山派又回來,恍如隔世,但洛湮華在洛城面對的困境一直存在,從九年前延續至今,仍似看不到盡頭。想到這些,他的手有些發抖。

靜王自然覺察不到寧王的心緒,他的力氣都用來對抗體內的毒性,此時感到額頭上有輕柔溫暖的觸感,他迷迷糊糊說道:“阿肅。”

洛憑淵的手頓了一下,聽到他又輕聲問:“憑淵走了么?”

“走了。”洛憑淵嘆氣道,有些不是滋味。靜王病得神志不清時想找的是秦肅,惦記的仍是讓自己走開。也許回去后該設法早點從靜王府搬走。

洛湮華果然輕輕松了口氣,像是安心了些。洛憑淵心里一動,低聲問道:“為什么那么不想見他,是討厭他住在府里嗎?”

靜王只覺得身邊的人很親近,該是秦肅吧,可秦肅為什么要明知故問?他恍惚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雖然高興,但是憑淵,憑淵他要是和我親近,父皇發現了,會疑心他,猜忌他的。”

洛憑淵呆住了,這是靜王的真心話。他從未朝這個方向想過。

或許因為他本來就沒弄明白皇兄在想什么,一直半懷疑半監視,又或許是因為早年天宜帝只是對自己不太在意,但仍偶有關懷,等到學成歸來,態度更是溫和信任,很多時候都帶著那種父親的關愛,他從沒感受過被皇帝懷疑對付是什么滋味,難以聯想到自己身上。

不說太子,天宜帝對洛雪凝和云王十分寵愛,安王雖常受斥責,但受到的教訓和處罰也沒有超出過父子的范圍。就只有從靜王的境遇上,他會感到帝心的冷酷。就連生病都不能讓他人知曉,親近的人會被疑忌冷遇。多年過去,父皇對靜王的怨怪與忌諱竟似沒有盡頭,既要用他,又如此地不信任。

他低下頭,鬼使神差般地接著問道:“那九年前呢,鳳儀宮出事后為什么不理我?”

這句話是貼著耳邊說的,他清楚地看到洛湮華臉上掠過一抹痛楚,像在無邊的幻覺中掙扎,連眼睫都無力抬起,密密地投下憔悴的陰影:“別問了,阿肅,別問了,我誰都救不了,可是至少得保住他,保住憑淵。”

洛憑淵內心生出一股尖銳的疼痛,無邊無際般蔓延開去,他不忍也無力再問下去。

谷雨端著一碗藥進來,有點警戒地看看床邊的寧王。

“別害怕,我沒對你家主上怎樣。”寧王嘆了口氣,把靜王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由谷雨服侍著吃藥,“別看他生病了,都是他在欺負我。”

他望著靜王毫無血色的臉,即使許多東西都不同了,但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護著自己,對他好的洛深華,那個盡管很忙也答應一起堆雪人的皇兄。他低聲安慰道:“皇兄,我知道了,所以你別擔心,好好養病。”

后來洛憑淵回想這個夜晚,才感到自以為明白了很多的自己,所知實在不是一般的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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