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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兩處閑愁

  • 帝闕韶華
  • 薄荷酒
  • 4374字
  • 2022-12-23 10:27:13

東宮內殿之中,太子與安王相對而坐,從人內侍已遠遠打發出去。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安王道:“要不要把莊先生找來,一同計議?”

太子心煩地擺了擺手:“莊世經對劉家只知道大概,之前沒有參與,如今臨時找他來,光是來龍去脈就得說上半天,哪里有這許多工夫。倒是你,到底怎么辦的事,不是早就讓你看著劉可度,著他趕快把豫州的首尾收拾干凈,到東南去避風頭么,怎么還留在原地,又被靖羽衛盯上了!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才來找我,你是傻了還是財迷了心竅不成?”

他很少如此不留情面,安王被訓斥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劉家是安王妃娘家的一門遠親,幾年前投靠過來,他與太子見劉可度于錢財生意上有幾分精明,做事又能不擇手段,是個人才,就讓他在豫州開起錢莊,漸漸將許多私下的銀錢往來都交給他經手去辦。由于有時數額龐大,賬面上不好掩飾,又暗中支持劉家開了幾家賭坊。

有東宮和安王府在背后撐腰,幾年下來頗為順利,太子不直接出面,管理之責都交給安王。

洛君平對劉家的效力和忠誠一直都很滿意。然而他沒想到,劉可度做生意能干,卻改不了地痞流氓的本性,賺足了銀錢后就變得不知收斂,養了一幫打手不說,還是個色鬼。此人年初時看上了一戶人家的女兒生得漂亮,非要強占過來做妾,直逼得那家家破人亡。洛君平本來已嚴加訓誡,又讓州府壓著案子,想不到皇叔煦王爺當時恰到豫州游玩,回來將見聞直接講給天宜帝聽,驚動了靖羽衛。

他只好說道:“誰會想到五皇弟動作那么快,甫一上任就急著把火燒到豫州去。如今錢莊的生意和賬目都已經轉移,也給了那家苦主大筆銀子,讓他們改口供,在豫州算是暫時壓下來了。但是劉可度家大業大,要搬走不易,才會拖延到現在。我看他也是后悔得厲害,來洛城求見過幾次,每回都痛哭流涕地說自己賤命事小,耽擱了二皇兄大事,才是萬死莫贖,今后一定洗心革面,肝腦涂地,報答太子深恩。”說到這里,他試探著問道:“依臣弟之見,此番還是得設法保全劉家,不能讓靖羽衛掌握了證據。”

其實是他在劉家的幾座賭坊中都占了份子,舍不得失去這日進斗金的買賣,又有些小看初出茅廬的洛憑淵,才會讓劉可度接著多經營些日子,否則家業再大,也早就撤得差不多了。

“什么大事,人是你找來的,禍是他自己闖的,還敢往我身上扯!”太子沉著臉說道,他明知現在不是責怪安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要發作:“本以為劉可度是個可用之材,如今看來,不知自處,妄自尊大,收不了場就來攀扯我。我能有什么辦法保他,靖羽衛如今可是聽命于五皇弟,你看憑淵為人處世,像是肯講情面的嘛?”

安王忍住心里的不舒服,說道:“此事都是臣弟不好,萬一出了亂子,自然牽連不到二皇兄。如今也不知那楚桓拿到了什么憑據,如此心急火燎地要趕回京城。五皇弟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與那吳亭舟一般無二,我看為今之計,只有再來一次,不管楚桓查出了什么,都不能落到憑淵手上,方可爭取到回旋余地。”他語帶殺機,本來有幾分秀氣的相貌此刻已蒙上了一層戾氣。

洛文簫見他這般說,也不好再斥,想到劉可度經手自己大量暗賬往來,很多事都一清二楚,若是任由他被查得走投無路,透露給了靖羽衛,于己損害非小,就算安王出來頂著,天宜帝也決計不會相信。

他思忖片刻:“半途攔截已然來不及,城門外又是官道,青天白日動手過于惹眼。楚桓明日趕回洛城后必定去見尉遲炎,這次不能再利用遼人出手,我調些可用之人給你,要做得干凈,就裝作是酒后鬧事斗毆,楚桓正好經過,無意中傷了他的性命,再從附近找幾個醉漢弄到現場當替死鬼。其他的不用我教了罷。”

安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連連點頭:“二皇兄放心,定然不會留下把柄,正好明日你我要隨駕前去霧嵐山,寧王也一樣,都不在城中,恰是時機,我們只需等待消息便是。太子確是睿智,頃刻間已然思慮周詳,臣弟感佩。”

洛文簫知道他有意恭維,但聽了也還受用。安王想到今日就需策劃停當,當下連午飯也沒吃,就回府去等調派的刺客了。

洛文簫送走了洛君平,溫逾來報,有六部官員求見,都候在值事堂中。東宮常常臣子盈門,洛文簫早已習慣。但他沒有立刻讓臣屬進來,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個很小的紙卷,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重新又讀了一遍。

那是飄香酒樓前天夜里傳出的情報,昨天清早就到了他的手上。即使方才在和安王商議時,他的心思仍然有一部分放在這則可說絕密的意外收獲上。

洛文簫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要想到由此會得到的優勢和好處,就止不住地心旌動搖。并非沒有猶豫,畢竟他是儲君,禹周的江山總有一天將歸屬于他,但他不可能放過如此有利的機會,因而這層猶豫便像是對良知的一種敷衍。

還記得五年前被封為太子時,韓貴妃曾告誡:“走上這條路,你就不能回頭。北遼和夷金要的是錢糧和擄掠,而你一旦行差踏錯,這洛城中的人,要的卻是你的身家性命,誰讓你想坐上那個位置。不要以為還有退路,周圍危機四伏,所有人都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你的對手不會給你機會,跟隨你的人也不會容許退讓。”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又道:“站在你的位置上,所有世間的規則理念都是用來約束他人的,你不能反而被拘在其中,當決斷時就要審時度勢,想清什么對你真正有利,做了決定以后,也唯有你自己來承擔。”

當了幾年太子,洛文簫越來越感到母妃當初那番言辭的分量。他想到了莊世經為自己策劃的后招,環環相扣,而今上天將最關鍵最不易把握的一環送到了面前,又怎能放過。他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紙張,就像捏住了云王的前程與生死。

六月十三,天子依常例往洛城東北方向的霧嵐圍場狩獵避暑,皇室宗親與朝廷臣子攜眷屬隨行,洛城中由輔政薛松年暫代處理政事。

清晨卯時,皇帝儀仗啟行,于午門外鳴炮十二響,出內城宣德門,在三千禁軍的護衛下朝霧嵐山方向行去。沿路百姓只見車幛華美,旌旗弊日,成隊軍士盔明甲亮,迤邐一里多長,出外城東華門往東北方向而去。

霧嵐圍場距離洛城一百五十里,需要兩天路程,洛憑淵還是第一次前往,他帶的下屬不多,除了四名親隨,只有沈翎和八名靖羽騎衛。

皇家出行,自有典制,前有一千名禁軍為先導,而后是幾名騎馬的皇子及親隨,中間數十護衛簇擁著天子冠蓋御駕,妃嬪車輦,而后才是宗室和大臣,還有兩千禁軍隨后保護。

安王負責出行事宜,時常需要策馬前后查看,因此寧王主要與太子同行,不時閑談,聽洛文簫說些霧嵐山圍獵的軼事。

洛文簫笑道:“五皇弟自從接了靖羽衛,日日忙碌,連我這太子府也不登門了,你三哥也十分惦念,說下了帖子請你過府吃酒都被推辭,實在沒面子。你在外多年,我們作兄長的都掛念得很,好不容易回來,原該多親近才是。”

洛憑淵微笑道:“臣弟資質有限,難免左支右絀,分身乏術,太子和三皇兄可不要見怪。適才聽說圍場里面野物甚多,不乏鹿獐狼狍,到時若能僥幸獵到一二,就送給二位皇兄,權當賠罪。”

他心中仍有許多頭緒要思考,也不知今晚楚桓回來,計劃是否能順利。但一路出得城來,但見天高云淡,遠山青黛,心情不由得為之一暢。

聽洛文簫一說,他才想到自住進了靜王府,對太子和安王就不知不覺少了往來,倒非刻意,只是的確無暇也無心情。和靜王說話多了,現下再與太子寒暄,就覺得太客套。他想到靜王今次也來了,只是推說不能騎馬,坐了一駕輕篷車,走在宗親中間,不由得朝后面望了一眼。

太子以為他在找安王,說道:“君平這回忙些,但到了地方以后,定要一同聚聚。這行獵本來就是野趣,最是無拘無束,就等著五皇弟大顯身手,弄些獵物來一快朵頤了。”又道:“那邊連黑熊這等大物都有,很是兇猛,五皇弟雖然功力高強,還是小心不要落單碰上。”

太子的一名親隨湊趣道:“五殿下有所不知,前年圍獵時,就驅趕出來一頭大熊,差點撲到陛下馬前,還是太子殿下奮力擋住了片刻,我等才來得及將它射死。”

寧王聞言,立時想起一件事,問道:“二皇兄內功精湛,臣弟很是佩服,卻不知修習的是哪一門功法?”

洛文簫未防他突然有此一問,但仍然從容笑道:“原是我母妃家中一位客卿所授,名為渾元功。為兄近年來疏于習練,讓五皇弟見笑了。”

洛憑淵點了點頭,沒再接著詢問。混元功是無極門正統內功,流傳甚廣,講究根基扎實,勤習苦練,無一絲取巧。洛文簫給了這么個挑不出毛病的回答,他并未全信,但也不想深究。

靜王坐在自家的車駕中,這時正挑開車簾,望了望外面蜿蜒的車馬隊列,不易覺察地嘆了口氣。若是圍獵定在其他時候,他本可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辭,但六月十五正逢月圓,需要碧海澄心的解藥方能度過。天宜帝毫無早點賜藥的意思,擺明了是要他也參加,他便只好跟來。

考慮到出行霧嵐,到處都是朝臣宗室,他讓秦肅留在府中,只帶了楊越,此時正騎馬隨在車旁,還有一個負責端茶熬藥的谷雨。

車隊出城二十里,停下暫歇,幾位宗親過來同靜王打招呼。洛湮華正隔窗與端王爺說話,車門一開,探進來一張明艷如花的少女臉龐:“大皇兄,近段日子可還好?”

“能出來這趟,自然是安好的。”靜王微笑道,“雪凝進來坐坐?”

丹陽公主頰側露出一個甜美的梨窩,一邊向站在外面的端王爺問好,一邊上車坐到靜王身邊。

端王爺見狀笑道:“你們兄妹說話,我這皇叔不受歡迎,不摻和了。”

洛湮華望望小了自己十歲的妹妹,笑著說道:“皇妹這些天抄經辛苦,容妃娘娘可好?”

洛雪凝多年未與長兄說話,但她覺得靜王神態間有種自然的寵溺,就油然而生親近感,說道:“我們都還好,母妃這趟伴駕,連月月也帶出來了,晚間我帶他來看大皇兄好么?”

靜王一笑,五歲的皇六弟大名洛允修,乳名叫月月,只因一笑眼睛就變成兩彎月牙。他點頭道:“我還沒和月月說過話呢。”

洛雪凝笑道:“月月可喜歡有皇兄抱他了,五皇兄有時來一趟,月月都纏著不放。”她想到寧王尚可以到蘭亭宮閑坐,靜王如今在后宮無人可探望,收住了口,又道:“皇兄,我縫了一個荷包給你。”

洛湮華一怔,見她拿出一只精致的藕荷色橢圓荷包,上面繡了只毛茸茸的松鼠,抱了一大串紫葡萄,不由得莞爾:“那就多謝雪凝了。”取在手中端詳,他沒想到洛雪凝仍舊用那種紫色的絲線刺繡,可見性情很有些外柔內剛的倔強。

洛雪凝看到他的目光,低聲道:“這回所用的繡線也劈為五股,一股換成灰色。我繡得不好,大皇兄別嫌棄。我給五皇兄也繡了一個,還沒來得及給他。”說著,又拿出一只淡黃色的給靜王看,上面仍繡了紫葡萄,只是抱葡萄的換成了一只白狐貍。

靜王笑道:“憑淵一定會喜歡,皇妹可還給別人繡了?”

洛雪凝淡淡道:“就兩個。雪凝雖然不是多聰明的人,但誰真的對我好,誰只是做個樣子,還是分得出來的。”

洛湮華心中嘆息,卻不能深說下去,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我很喜歡。”兩個人一時誰也沒有再說話。

過了片刻,靜王才含笑打趣:“連父皇也沒有么?”

洛雪凝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父皇有母妃啊,再說他要是看到我在那里繡花,沒專心抄經,說不定還得挨說。”

她終究有些羞澀,說道:“大皇兄,我先走了,趁著還沒繼續趕路,去看看五皇兄在做什么。”言畢,輕盈地下車而去。

靜王將她的荷包拿在手里,柔軟的觸感帶著幾許溫馨,他過去不知道這個花骨朵般的妹妹性情里有幾分至情至性,生于皇家,于她實在難說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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