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也擔心巴山石、巴山虎遭到毒手,他沉吟一陣,道:“倒是有辦法,只怕……”
柯青青急道:“只怕甚么?”
上官云擔憂道:“只怕將來誤會更深。”
柯青青不以為然道:“他們要誤會,便讓他們誤會罷,救人要緊,顧不得了。”
上官云心中也是此意,他悄悄掏出一支小瓶,用指甲挑了一些黑色粉末,以暗器手法彈到了金城派幾人身上。
眾人正在生死相拼,黑夜中又看不真切,哪有人注意到上官云的動作。
轉眼間,金城派四人的招式就走了樣,鄭天渡竟險些讓滕五姝削到手腕。
上官云剛才所用乃是黑蛛粉,取自嶺南一種毒蛛的絨毛,雖不傷性命,沾到身上卻奇癢難忍。饒是鄭天渡他們定力驚人,出招還是走了樣,劍法也亂了套。
幾人身上毒藥發作,薜天沐心知有異,大喝道:“魔道妖人,用這下三濫的伎倆,不怕武林中人笑話么?”
谷清河知有人暗中相助,機不可失,他高聲道:“裴兄,滕大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天魔教眾人哪敢稍待?
雷震聲、楊青帶著崔槐與朱全先逃了,金城派四人身上奇癢,一時也顧不上斬妖除魔。
滕五姝回到茅屋,一手一個,將巴山石巴山虎提了出來。
裴近元則助谷清河退敵,三女也不敢過于相逼,就由得幾人逃走。
柯青青牽了踏雪,與上官云翻上馬背,一揚鞭,也跟著谷清河五人逃了。
逃了小半時辰,百花谷與金城派都未追來,兩人不敢再與天魔教之人為伍。
柯青青抱拳道:“幾位前輩,今日就此別過,我們后會有期。”
上官云道:“谷前輩、裴前輩、滕前輩,煩請你們代為照顧兩位巴伯伯,他們的傷勢并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傷了本元,養些時日便好。”
谷清河兩番見人下毒,兩番上官云都在場,又見其醫術高明,難免心有懷疑,他問道:“小兄弟,你與閻王敵莫三味是甚關系?”
上官云不愿撒謊,正想說出口,柯青青卻搶道:“莫非谷前輩以為我們與閻王敵莫三味相熟?”她又對上官云暗使眼色。
滕五姝奇道:“剛才不是你二人暗中相助?”
柯青青笑道:“滕前輩,我們的武功你也見了,不拖累你們已是好的。許是有高人看不得金城派囂張跋扈,暗中相助三位前輩。”
滕五姝雖然不信,但二人不承認,她也不愿強來。
谷清河道:“既然如此,你們路上小心。”
眾人分手,柯青青折轉馬頭,往官道走去,谷清河幾人則逃向樹林深處。
柯青青又縱馬奔騰,在滿是積雪的官道上走了近兩個時辰,距洛陽已不到十里,已是寅初時分。踏雪也走累了,它喘著粗氣,漸漸緩了下來。
馬背上,兩人默不作聲,任由踏雪慢慢前行。
上官云感到尿意,卻不好意思開口,憋了半天,終是忍不住了,他輕聲叫道:“青青。”
柯青青正想心事,竟注意上官云叫自己,上官云又輕輕叫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轉過頭,問道:“云哥哥,怎么了?”
上官云哪里好意思開口,扭捏道:“我……我……”
柯青青奇道:“你怎么了?”
上官云道:“我要下馬。”
柯青青更覺好奇,她將馬勒住,問道:“這里又無處歇腳,你為何要下馬?”
上官云并不回答,他見踏雪停下,翻身就跳了下去。緊接著就往樹林狂奔,直到看不見柯青青身影,這才松了褲帶,撒起尿來。
柯青青本欲叫住上官云,可她突然想起上官云的窘狀,頓時明白過來。她臉上緋紅一片,靜靜坐在馬上,等上官云回來。
沒過多久,就聽到前方官道上傳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聽聲音并不像野獸。
此時離天亮還早,加之天寒地凍,這里雖是官道,卻也難得有人連夜趕路,她向前方看去,并不見人影。
上官云小解完也回來了,遠遠地,柯青青便示意他停下腳步,上官云剛停下,也聽到那嘎吱之聲。
柯青青心中好奇,待上官云慢慢走過來,輕聲道:“云哥哥,聽聲音只有一人,莫是百花谷或金城派的?為何卻走到你我前面了?”
兩人縱馬奔了近兩個時辰,便是在積雪中,少說也跑了百多里路,金城派與百花谷幾人即便武功高強,想要趕到他們前頭卻絕無可能。
上官云道:“我們上去看看,小心些,別驚動那人。”
柯青青將馬牽到樹林中,把韁繩輕挽在一棵大樹上,二人盡揀雪少之處,將腳步放得極輕,慢慢循聲向前走去。周圍都是密林,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并未被那人發現。
就見前方一人在雪地中蹣跚而行,看樣子武功并不高,兩人直跟了一刻左右,距官道已有三四里遠,才見那人進了緊靠小山的一間破廟。
上官云與柯青青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兩人好奇心頗重,欲探個究竟。
繞到廟后,只見一棵大樹杈正好伸到院中,兩人順著樹干爬了上去。放眼看去,破廟中一切盡在眼底,卻并未見著那人,一看地上足跡,原來那人又出去了。
上官云只道自己二人的已被發現,正打算叫柯青青退回去,柯青青卻拉著他的手,輕聲道:“有人進來了。”兩人趕緊藏在樹干后。
果然,自廟門處進來數人,又有三人留在了廟門口。
進來這幾人到處察探,有一人來到二人藏身的樹下,張望了半天也未發現異狀,幾人又回到門口齊齊跪下,說了幾句什么。
原先在門口的三人這才走進來,那幾名侍衛也站起身,各自分頭遠遠把守。
三人進來后,其中一人負手站在殿中,一人恭恭敬敬站在旁邊,另一人在身上取出幾支蠟燭點了。
負手而立的是一名俊俏公子,看年紀只有十六七歲,眉宇間透著一股頤指之氣。
站在俊俏公子身旁的,乃是一名四十來歲的儒雅中年。
最后那人中等身材,相貌也極普通,穿著夜行的黑衣,看來上官云跟著的就是他。
穿黑衣那人在殿內找了一張破椅,用衣袖仔細擦凈了,又放到俊俏公子身后,恭敬道:“王爺請坐。”
那王爺也不推辭,坐下便問道:“孫化,那事辦得怎樣了?”他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
孫化單膝跪下,道:“托王爺的福,已經辦成了,共燒了莫州、武州和蔚州三處糧草。”
王爺又問道:“沒留下把柄么?”
孫化道:“郭將軍帶人燒糧草時,均穿著遼人的衣甲,燒完后也未折人手。小的回汴梁前,郭將軍已經將那五百人盡數殺了,絕無把柄留下。”
王爺大喜道:“好,你回去告訴郭藥師,一旦本王掌了兵權,定升他做兵馬大元帥。至于你嘛,仍做他帳下小將罷。”
孫化忙跪地磕頭,道:“小人謝王爺提攜。”他欣喜若狂,聲音也顫抖著。
王爺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去罷。”待孫化走后,他又冷笑道:“那二十萬人馬戰敗,大哥定無法向父皇交待,嘿嘿,他在仁安殿已呆得太久啦,也該是本王搬進去的時候了。”
那中年擔憂道:“只怕金人生虎狼之心,要知草原騎兵彪悍,完顏宗望更用兵如神,若他們見大宋兵敗,趁機揮軍南下,只怕……”
王爺不以為然道:“若論兵力,我大宋何止十倍于女真?區區數萬韃虜罷了,他日我奪得大位,定要策馬北巡,將完顏宗望打個落花流水。”
中年對王爺躬身一禮,道:“王爺切莫小覷金人,當初遼人也僅有數萬兵力,卻將我燕云十六州奪了去……”
王爺怒喝道:“張大人,你如此懼怕金人,莫不是得了完顏氏的好處?”
那張大人嚇得跪到地上,解釋道:“王爺休疑,下官乃是擔心我大宋江山。那些韃虜本性兇殘,對我中原虎視眈眈,歷朝以來,多次犯我邊境。古有突厥,今有契丹,不定女真將來也是如此。下官一心輔佐王爺,雖是文人,也恨不得縱馬北策,奪回燕云之地,怎會與金人勾結?”他言辭誠懇,顯然發自肺腑。
“你起來罷,若人人都懼怕北方的蠻族,又如何保得了我大宋江山?聽說大哥最近召集江湖中人,召開什么武林大會,你知曉么?”他又示意張大人起身。
張大人回道:“探子稟報,他們以金城派的名義發了英雄帖,太子并不打算露面。”
“那些武林中人也能成事么?烏合之眾罷了。”王爺冷哼道。
“王爺,武林中也有不少能人異士,如能為我大宋所用,定當得了遼人的鐵騎。”
“那些江湖中人,仗著自己有點功夫,到處惹事生非,與山賊土匪無異,這類人怎堪大任?”王爺嗤之以鼻。
張大人知無法勸說,僅唯唯而已。
那王爺又問道:“交待張順了么?”
張大人回道:“估計快回來了。”他頓了頓,又說道:“郭藥師自遼降宋,并非守信之人,他會不會將此事告訴太子,來換取太子的信任?”
那王爺不以為然:“區區一個郭藥師,還敢與本王作對么?若他敢走漏半點風聲,本王定饒不了他。張順知曉此事么?”
張大人道:“張順并不知曉,要不要……”接著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那王爺擺手道:“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他既不知曉,留著替本王效力也好。”
張大人躬身道:“是。”
二人不再說話,都靜靜等在殿中。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一名黑衣人提了一個布包走進殿中,跪到地上,道:“稟王爺,已經得手了。”說完便打開布包。
原來那是孫化的頭顱,只見他嘴巴大張,雙眼圓睜,滿臉驚恐之色。
那王爺這才與張大人走了,待二人走遠,黑衣人也提著孫化的頭顱出了廟。
百多年來,漢人均被遼人欺壓,如今宋金聯軍抗遼,對宋人而言,實乃幸事。
聽那王爺與張大人之言,兩人必然居于高位,那王爺無疑是徽宗之子。那兩人身在朝廷之中,卻醉心于爭權奪利、勾心斗角,為一已之私,竟要讓數十萬兵將白白喪命。
如今皇宮中兄弟鬩墻,只怕天下又將大亂,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上官云與柯青青順來時的足跡一路往回,兩人各有心事,他們踩著厚厚的積雪,一前一后均默不作聲,黑夜中只有腳下那嘎吱嘎吱的響聲。
柯青青父母早逝,也無兄弟姊妹,爺爺雖然寵愛,但平日甚是嚴厲。
因爺爺的關系,別人與她說話之時要么禮待有加,要么就戰戰兢兢,哪里像上官云一般與她隨意說笑。
這時她感覺就如那魚歸大海,鳥回山林一般自在逍遙,更覺上官云親近非常。
柯青青越想越甜蜜,心中思緒一多,不知不覺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