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忠此刻可謂是狼狽不堪。
現在的潘忠及其麾下親隨,都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滿眼血絲,全然沒有半點之前從莫州出兵的意氣風發。
而且更重要的是,潘忠從莫州帶出的兵馬,幾乎都被燕軍殺戮一空,只剩下他身邊的少數親隨。
如此大敗之下,潘忠等人自然是神色萎靡到了極點。
“諸君,再堅持一下!”
“等到了莫州,憑借城墻高聳,我們還有翻本的機會!”
看著親隨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潘忠不得不強行振作精神,同時也給這些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屬打氣。
潘忠在心里都已經想好了,怎么來應對朝廷問罪,以及和這次北伐統帥耿炳文的對答。
潘忠會說自己是遭遇埋伏的燕軍,人數不下二十萬之眾。
如此一來,潘忠在被十倍之敵圍攻下還能得以脫身,那也是沒有功勞有苦勞。
潘忠出兵之前,在莫州還留下了一千人。
要是用這些人守住了莫州城池不失,潘忠也就是孤軍守孤城,這樣就可以將功折罪。
如此計算,潘忠算盤打得很響。
屢戰屢敗和屢敗屢戰,雖然只是把子的順序給換了,可是個中含義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
潘忠望著莫州城已經近在咫尺,戰敗陰霾似乎也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我們安全了!”
“我們回家了!”
為了勉勵這群跟著自己一起劫后余生的親隨,潘忠這個時候不再以上下從屬關系稱謂,而是一口一個“兄弟們”。
“快隨我一起進城,今天我們非要好好吃喝一頓!”
因為擔心燕軍追擊,潘忠他們在逃亡的路上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這個時候,潘忠才覺得腹中饑渴難耐,似乎前胸都快要貼到后背上去了。
潘忠心想著,一會進到莫州城后。一定要好好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臟廟。
可是就在潘忠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莫州城上豎起了一桿大旗。
“高陽郡王”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孤在此恭候多時了!”
一身戎裝的朱高煦,就這樣出現在了潘忠等潰兵的視野中。
“莫州城,今后歸燕王!”
朱高煦說罷,就從親信將領手中接過一桿殘破不堪的旗幟,順手丟下了城頭。
當看到旗幟上銹著“前鋒潘”,潘忠最后一絲活命的希望就這樣隨之破滅。
將旗者,軍魂也。
朱高煦從莫州城頭丟下潘忠的將旗,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敗軍之將,不敢茍活!”
潘忠在這一刻鼓足了勇氣,看淡了生死。
羞愧難當之下,潘忠就要拔刀自刎。
“想死?”
“沒那么容易!”
潘忠想要尋死,可是朱高煦偏偏不讓他死。
“嗖”!
朱高煦急忙彎弓搭箭,向著城下就是一擊。
箭矢帶著破空之聲,準準的射在潘忠的手臂上。
在手臂吃痛之下,潘忠手里的長刀隨之落地。
“活捉潘忠!”
又是突然之間,埋伏在城外的燕軍伏兵盡出,將潘忠等幾十人給圍在了中間。
“你們身體發膚都是受之于父母,不可做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愚蠢之舉來!”
“燕王仁厚,定會善待你等!”
作為朱高煦智囊的千戶莊得,就是這次負責指揮埋伏之人。
莊得想要留潘忠的活口,所以一上來就是一番勸降的話。
不得不說,莊得的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古人重孝道。
白發人送黑發人,乃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人倫慘劇。
莊得這是用父母親情,來讓潘忠等人不敢輕言生死。
而莊得說朱棣仁厚,就是又一次給潘忠等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讓他們知道朱棣會優待俘虜。
“將軍,我們怎么辦?”
親隨們其實大多都不想就這樣埋身黃土,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
但是在潘忠沒有明確指使的情況下,親隨們不敢有所動作。
在古人看來,上下尊卑不可廢。
潘忠沒有回答親隨的問題,他的內心正在激烈的交戰中。
損兵折將、喪師辱國,讓潘忠覺得自己已經再沒有顏面可以茍活于世。
可是剛才朱高煦射箭后,手臂中箭帶來的皮肉之苦,又讓潘忠對于死亡有了很大的恐懼。
“我等,降了!”
潘忠終于松動了。
“你等隨我爭戰多年,我怎敢讓你們和家人陰陽兩隔!”
潘忠這是在安慰親隨們,同時也是給自己活命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哈哈哈!”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
“潘將軍體恤下屬、深明大義,實在是難能可貴!”
莊得見到潘忠投降,立馬就上前套起了近乎。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
“將軍如此謬贊,潘忠實在是羞愧不已!”
既然都決定投降燕軍了,潘忠也就徹底放開了。
面對莊得的善意,潘忠也是立馬表示親近之心。
“我家郡王殿下,早已經在城中備下酒席。”
“潘將軍請!”
莊得一邊笑嘻笑說話,一邊就上前挽起了潘忠的胳膊。
“這位將軍,請!”
潘忠倒也爽快。
因為莊得挽著潘忠的手臂,拉牽扯到了中箭的傷口。
只不過在面對鮮血滲出之時,潘忠這面強忍痛楚,不敢有絲毫表現出來。
……
“來人,快去傳大夫過來!”
“潘將軍手臂在流血,難道你們看不到嗎!”
莫州城內的朱高煦,此刻要已經下了城墻,前來迎接歸順的潘忠。
當朱高煦在看到潘忠手臂上的箭創之后,他不由得對著身旁親兵就是一頓訓斥。
“區區皮外傷,怎敢勞煩殿下?”
“末將一會用刀子割開皮肉,把剪頭挑出來,然后包扎一下就好了!”
潘忠這一箭,可是朱高煦射的。
潘忠如此卑微,不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哈哈哈!”
“潘將軍真是條漢子!”
“古有關羽關云長刮骨療傷,今有潘將軍自取剪頭!”
朱高煦對于現在燕軍的局面十分清楚。
燕軍勢弱,必須要盡可能獲得更多人力物力,以此來和建文帝決一勝負。
對于投降過來的兵將,朱高煦自然是愿意折節下交的。
燕軍接受投降越多,那么建文帝手底下的力量就越少。
如此情形,就是此消彼長之道。
正式如此原因,雖然潘忠不過是燕軍的手下敗將,可是朱高煦還是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