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跟著巴彥正策馬疾奔,一顆不知道從哪里射來的鉛彈洞穿了他的胸膛。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的一生迅速在腦海中回放。
家貧,六歲那年草原白毛雪,父親出去獵狼,一直都沒有回來,母親拼了最后的力氣將那放在喇嘛寺前。
學字、念經(jīng)、讀書,直到他十四歲,開始在草原游歷,見證也參與了草原上的征戰(zhàn),新生與死亡,每一刻都在草原上演。
他也曾幻想著能幫助俺答在草原上建立一個南人那樣的王朝,他向俺答推行南人的文化與制度,想用秩序代替屠戮。
但他失敗了,草原上的雄主只看中他的謀略,熱衷于征服與毀滅,卻唯獨對建設(shè)沒有興趣。
歸去吧!歸去吧!
他這一生雖在佛門,卻沒有度了一人,反而手上沾滿了無數(shù)人的鮮血。
地獄就地獄吧,這人間又何嘗不是煉獄。
一只馬蹄踏上了格桑的頭顱,踉蹌一下,接著飛馳而過。
蒙古騎兵完全放棄了還擊,一個個緊貼馬背,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起初還想還擊,但棱堡伸出的尖角讓他們?nèi)倭葻o死角的暴露在明軍的火銃之下,一旦停下就有十幾條槍瞄準了他,瞬間就會被打成篩子。
為了提高射擊精度,朱翊鎰要求居庸關(guān)的火銃隊以小旗為單位集中開火,這樣總有一顆鉛彈能命中目標。
得益于小時候名師的教導,巴彥雙手抱住馬脖子,兩腳踩在馬鐙里,將身子緊緊的倒貼在馬腹上,在身邊侍衛(wèi)的掩護下,躲過了明軍火銃手的幾輪射擊。
不過等他跑出那兩個棱堡的火力范圍時,身邊只有不到一百人了。
明軍的準備太充分了,那些鐵蒺藜和陷馬坑讓不少蒙古勇士成了活靶子,即使能躲過明軍的火銃手,還有那種間斷爆炸的掌心雷,一炸一大片。
巴彥這些人最終能活著出來,算是極其幸運了。
“哈哈哈,明軍雖火銃犀利,但還是少于謀算,你們看這山谷,若是在那谷口埋伏一支精兵,我等便是插翅也難飛了。”
此時韃子們氣勢正弱,巴彥覺得自己有必要鼓舞一下士氣,畢竟,他也是看過三國演義的人。
果然在慶幸之外,韃子們又多了一份對于明軍的鄙視,士氣稍微好了些。
不過韃子們的鄙視沒持續(xù)多久,轉(zhuǎn)過一塊巨石,便見數(shù)百明軍騎兵如墻而立。
“終于等到了!”
王祿激動地摩拳擦掌。
王祿也是員猛將,使一口重達八十多斤的大刀,人稱大刀王。
之前他一直躲在山后聽前面打的熱鬧,擔心前面將韃子都打死了,自己日夜兼程的從居庸關(guān)趕來啥都撈不到,那回去不得被其他人笑死。
他幾次想去前面參戰(zhàn)都被朱翊鎰拒絕了,說定有大魚從這里過,讓他做好準備,決不能漏了一人。
這下好了,果然是條大魚。
前面那個韃子金盔金甲被眾人簇擁著,一看就是大魚,世子果然沒有食言,他的參將之路就靠這個金盔韃子了。
“呸!”
王祿往手里吐了口唾沫,用力抓住他那口八十斤大刀,一夾馬腹,猛地奔了出去。
“兒郎們!隨我殺敵!”
馬蹄敲打著大地,似戰(zhàn)鼓擂擂,狹窄的山谷里回聲震天。
剛剛逃出升天的這些韃子,幾乎個個有傷,戰(zhàn)馬也都精疲力盡,五百騎兵一個沖鋒,再調(diào)轉(zhuǎn)馬頭,已經(jīng)剩不下多少韃子了。
“兒郎們!隨我殺敵!”
王祿還想再來一個沖鋒,可話剛喊出來,就見對面那個金盔金甲的韃子踉蹌著跳下戰(zhàn)馬,將彎刀高高舉過頭頂。
“嚓,這就降了?”
王祿有些興奮,但又有些覺得不過癮,這軍功來的也太容易了些吧,孰不知,這些韃子早已經(jīng)精疲力竭。
將那些投降的韃子用繩子捆了,王祿正要審問那金盔韃子是個啥大魚,忽聽前面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王祿一個激靈,忙令人整隊,準備再弄點軍功,卻見這些人都是明盔明甲,為首一人不是別人正是世子手下的周進。
“嚯,還真有大魚。”
周進看著被捆綁的韃子,又對王祿說道:“前面都在打掃戰(zhàn)場了,世子命你們歸隊!”
“這么快!”
王祿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熱兵器戰(zhàn)斗就是這樣,沒有面對面的捉對廝殺,一顆小小的鉛彈就能打死一武藝精湛的經(jīng)年老卒。
等眾人到了棱堡前,一時都驚呆了,只見遍地的尸體層層疊疊,期間還夾雜著許多殘肢斷臂,血水混成了一條小溪,潺潺流著,幾匹口渴的老馬在不斷舔食。
王祿禁不住舔了舔嘴唇,他雖然征戰(zhàn)多年,大小戰(zhàn)斗也歷過不知繁幾,但這么慘烈的戰(zhàn)場他還是第一次見。
“咱們這次殺了多少韃子?”
“四千多吧!”
周進此時已經(jīng)適應了不少,對王祿風輕云淡的說道。
“什么?四千?”
王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一名世襲千戶,自他記事以來,無論是家里老人還是自己參加的戰(zhàn)斗,一場下來能殺幾十韃子就算是大捷了,殺幾百韃子那得是一鎮(zhèn)兵馬才行,至于上千韃子,那得是總督一級的大帥才能組織起來的戰(zhàn)役。
現(xiàn)在他們滿打滿算才一千五百多人,竟然殺了四千韃子,這世子莫非是岳武穆在世不成。
王祿震驚之余,忽見遠處大股騎兵策馬而來。
“是宣府的騎兵,剛才探馬來報了。”
周進笑笑,又對王祿道:“走,咱們一塊去審審這條大魚,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祿看著那些風塵仆仆的宣府騎兵,不覺暗自慶幸:幸虧自己來的早,四千韃子首級,這得是多大軍功。
昨日晚上,得了世子已經(jīng)跟韃子交戰(zhàn)的消息之后,宣府游擊柴晉連夜策馬狂奔,為此掉隊了一半騎兵,不過等他到了這古北口幾里的地方,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迎面而來。
再看古北口,一是寂靜一片。
“完了!”
柴晉腦子里嗡的一聲炸了,四千韃子對一千多明軍,這怎么看都是一場必輸之戰(zhàn),世子估計兇多吉少了!
看著詭異的古北口,柴晉此時很謹慎,不敢貿(mào)然上前,一會兒工夫,前方探馬飛奔而來。
“怎么樣?”
柴晉急切問道。
“將軍,仗已經(jīng)打完了,四千韃子已被全殲,世子殿下讓您趕快過去!”
“什么!你說什么?誰被全殲?”
“將軍,是韃子被全殲,世子殿下讓您快些過去!”
那探馬又回了一遍。
柴晉聞言,一臉懵逼的呆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