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譚綸,朱翊鎰還是比較佩服的,在胡宗憲之前,江南抗倭之事一直是他在主持。
不過后來因為礙了嚴黨借剿倭之事斂財,便被胡宗憲頂替了。
按說譚綸應該不是嚴黨,但卻也不是徐黨,更不是裕王黨。
譚綸的意思,朱翊鎰一時還真的拿不很準。
“譚兵部言重了,水師之事小子也不太懂,此事還需內閣和兵部定奪。”
朱翊鎰裝傻充愣,擺明了是不想談此事,再加上高拱等人又在,有些話譚綸也沒法挑明。
又寒暄幾句,譚綸等人便告辭了。
“鎰兒,你不在京師,最近有人又想著拿西山衛和上海水師之事作伐,還需留意一些。”
等人走后,裕王有些憂心的對兒子道。
“皇爺爺是啥意思?”
其他人的態度朱翊鎰都可以不關心,但是嘉靖的態度卻不能不顧。
裕王捻了捻須,嘆了口氣道。
“唉,這便是我憂心的,老頭子啥意思也沒有。”
天家無父子,何況還是隔代的,隨著朱翊鎰在江南的勢力越來越大,嘉靖估計也多了些心思。
在嘉靖手底下做事,最難的就是猜嘉靖的心思,但嘉靖出了名的不表態。
如此才有了嚴嵩這樣的首輔,干好了嘉靖的,干不好嚴嵩的。
見朱翊鎰沉默半晌,裕王又道。
“鎰兒,自你在江南搞土改之后,朝廷又有官員提出讓胡宗憲復任。”
裕王這話一出,朱翊鎰心里一驚。
“知道是誰的人嗎?”
兵馬的事,背后之人好猜,估計就是景王或者嚴黨了,但攛掇胡宗憲復任之事,便難猜了。
畢竟在江南土改,動的是士紳的利益,嚴黨、徐黨都有可能。
政治上沒有敵我,只有利益。
而且朱翊鎰還給了這些人一個神助攻,在逮住徐海之后,倭寇截殺錦衣衛和天津倭寇事件都水落石出了,胡宗憲著實被冤枉了。
想了想,朱翊鎰又問。
“這次皇爺爺是什么意思?”
裕王聞言,搖了搖頭,嘉靖還是沒有表態。
朱翊鎰此時突然感到有些累了,但這就是封建時代的政治斗爭,既然參與了,那便要承受。
那種一呼百應、萬人景從的名場面只存在于穿越小說里。
從裕王府出來,朱翊鎰去了趟西山,好在還沒有人動西山,或許在那些人眼里,西山的這些廠房學校和科學院不值一提,只有西山衛才是心頭患。
在西山的小院里,朱翊鎰冥思一日,晚間給海狗子吩咐了幾句。
翌日,京師開始流傳胡宗憲如何搶功并陷害張經以及跟趙文華勾結斂財的事。
幾日后,京師一邊倒的挺胡聲音很快就出現了雜音。
之前受過嚴黨迫害的一些官僚,開始將火往嚴黨那邊引。
瞬間胡宗憲這局,水便更渾了。
京師嚴府。
“爹,有人攪局!”
此時正是大年三十,嚴嵩的門生故吏剛剛散去,只剩了嚴嵩父子。
嚴嵩聞言點了點頭,有人純心攪局這事并不難猜,但何人攪局卻要細細思量。
“爹,此事應該不會是徐閣老那邊做的吧?江南土改之事,影響最大的就是他們。”
嚴世藩嘴里嘟囔兩句,隨又道:“那估計就是剛回來的那位了。”
嚴世藩自幼聰明,常有嚴黨智囊之稱,這番操作自然瞞不過他的眼睛。
不過嚴嵩卻沒有附和,用手指了指上面。
嚴世藩立時明白,張口道:“您是說那位?”
嚴嵩點了點頭。
“裕王世子在江南這一年搞的很好,太倉多了數百萬兩銀子,這樣的大好局面,那位可不想有人來搗亂。”
嚴世藩聞言,心里一沉。
他父子倆受寵多年,其中一項本領就是給嘉靖搞錢,如今卻出現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而且這個對手搞錢的本事堪稱一絕,世人稱其善財童子,關鍵還不用讓嘉靖背負罵名。
面對這樣的對手,嚴世藩第一次有了無力感。
幾日后的西山小院,海狗子剛帶回來的消息讓朱翊鎰心涼了半截。
“胡宗憲死了?”
朱翊鎰有些難以置信。
海狗子點了點頭。
“風鈴說,是被人吊在了房梁上,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朱翊鎰渾身冷汗直冒,胡宗憲早不死晚不死,就在自己回京沒幾日就死了,這時間點的把握,背后絕對有高人指點。
而且更關鍵的是,背后之人陰險的很,根本就不是沖著讓胡宗憲頂替自己重掌江南去的,而是殺人誅心,目的是在嘉靖心里釘下一顆釘子。
娘的,狠人!
朱翊鎰不禁都要為這人鼓掌了。
依照嘉靖的性格,很難不懷疑自己,甚至即使嘉靖知道不是他干的,但以后肯定會防他。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嘴里念叨著,朱翊鎰策馬往京師而去,沒有去紫禁城,朱翊鎰直接回了家。
“你干的?”
此時裕王也得知了消息。
“爹,不是我!我沒那么傻!”
朱翊鎰端起桌上的茶盞猛灌一通。
“嗯,高師傅說不是你。”
裕王拎起茶壺給朱翊鎰倒了一杯茶,接著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就是不知道這黃雀是不是你二叔?”
朱翊鎰又喝了一盞,喉嚨覺得舒服多了,坐下道。
“爹,這事是不是我做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位怎么看我。”
朱翊鎰說著指了指上面。
裕王此時也有些焦慮,看著自己兒子道。
“月滿則虧,剛過則折,胡宗憲在江南帶兵沒人擔心,但你不行,以前在京師,老頭子還能日日看著你,這一去了江南,就怕蛟龍入海啊。”
朱翊鎰聞言,定眼看了看自己老爹,隨后突然道:“爹,你怕嗎?”
朱翊鎰這突然一問,讓裕王愣了一下,半晌不知道說啥。
裕王雖沒說話,但這愣神就給了答案。
朱翊鎰知道這下有些棘手了,依照嘉靖多疑的性格,這釘子算是釘下去了,這著算是成功了。
下午,消息發酵的差不多了,朱翊鎰便去了紫禁城。
謝天謝地,嘉靖并沒有不見他。
“皇爺爺,胡宗憲這事不是我干的。”
朱翊鎰沒再顧左右而言,當下給嘉靖表明了立場。
這時候再玩心眼,只能適得其反。
“朕知道。”
嘉靖正在調香,此時頭也沒抬。
“皇爺爺,這事有人在陷害我。”
朱翊鎰說著,眼淚婆娑。
“朕知道。”
嘉靖聽到朱翊鎰啜泣的聲音,抬頭放下木勺,看了看朱翊鎰有些頹廢的表情,忽然笑了起來。
“你皇爺爺十五便跟楊廷和斗法,放心吧,這事瞞不過你皇爺爺的眼睛,沒啥事,回去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