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說到往事，你不懂啊，孩子。”

“這世上最痛苦之事，莫過于，你明知腳下走的是一條通天大道，然而卻有萬丈深淵阻斷了前途。”

“如果從未見過前方是何等的光明，便如世間無數庸人那般，渾渾噩噩過得一生，那也罷了。”

“可是造化弄人，老天爺偏偏讓你看見，卻又不給你跨過深淵的法子，這是何等的苦痛難當！”

“更何況，外間還有豺狼虎豹環視，退無可退、進不能進！這個時候，就只能摸著什么是什么了。”

“劍氣之爭，便是如此。蔡、岳二位祖師，便是摸到了不同的東西，都以為自己手里的家伙，才是真正跨越天塹的法寶，于是……”

“樂兒，為什么你不能早生五十年吶！”

“若是早年有人悟出了‘抱元勁’，哪還有什么劍氣紛爭？”

“掌門……”

魚樂本想勸慰幾句，然而老岳再次擺手，“不必多說，樂兒，這些年，你的一言一行我和你師傅都看在眼里，你很好！”

“便如風師叔所言，埋進塵土里的事情，就讓它好好埋在土里吧。以后你多用功，華山的未來，還得靠你們年輕一輩。”

“回頭稟告風師叔，就說‘華山弟子岳不群’，恭請他老人家回山。”

“我知他的性子，最是不喜俗務，也辦不好俗務。若是我說以掌門之位相讓，那便虛偽了，他也不屑所謂的權勢身份。那就請他回山安享晚年吧，我華山，本就沒剩幾個人了……”

老岳說完便走了，留下魚樂一個人心神不定。

這番表明心跡的話說出口，局面似乎皆大歡喜，大家都放下了劍氣紛爭，一心只想復興華山。

然而，魚樂不確定，該不該信老岳。

縱然要信，又該信他幾分？

老岳是什么人？

他這種老硬幣，時時以功利算計，處處以利益考量，又怎會說出這樣一番動情之語？

魚樂默默復盤老岳的思路。

見過魚樂運使《獨孤九劍》之后，老岳認出這是來自風清揚的絕學，就一定會懷疑魚樂是否投向了劍宗。

畢竟，風清揚身為劍宗代表人物，又怎會無緣無故傳授魚樂這個氣宗弟子，如此高妙的絕頂劍法？

所以老岳假定魚樂已然投向劍宗，再去推演后續可能的變化，以便制訂計劃。

按照常理而言，魚樂這樣的兒徒弟，自然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利用他內心對寧中則、岳靈珊的感情，慢慢把他拉回氣宗的陣營。

估計，昨日的那場大戰，讓老岳意識到，沒有時間去徐徐圖之了。

魚樂已經成長起來，他能力戰五大太保，便能壓服老岳夫妻聯手。

這個山溝溝里長出的孩子，已經成為當世高手之一。

若為助力，華山當興；反之，怕是又有一場劍氣血戰。

若是再給他幾年時間，劍宗理念深入骨髓，又有何人能制？

老岳不得不冒險一試，就想看看魚樂到底心系何方。

——雖然這有逼反魚樂的可能，假如他已心向劍宗的話。

這么看的話，老岳的這番話，還真是出于真心。

假定魚樂已經離心的前提下，他也并沒有視為敵人，而是想著怎么拉攏挽回，足見他內心對魚樂的那份欣賞喜愛。

沒有逼迫、沒有質問，時時提到寧中則，處處點明他們夫妻同體一心，就是打得以情動人的算盤。

就算魚樂已經投效劍宗，但他對師傅、靈珊的感情不是作偽。

老岳便想以這份感情，去影響他的立場。

他對魚樂是真有師徒父子之情，一來他從少年時就很欣賞魚樂的性子，二來魚樂之母對華山有大恩，魚樂自己對華山有大功。

再說，無論魚樂是否心向劍宗，在華山這個大立場上，也從未有過半分的動搖。

對比原時空老岳與令狐沖的互相猜疑，他能開誠布公的跟魚樂談一談。

動用的手段也不過是以情動人，而非壓迫、譏諷、威逼。甚至以感情作為籌碼，默默編織陰謀詭計。

足以見得，因為魚樂的出現，現在的老岳，變得光明正大了許多。

這條時間線的老岳，是幸福的。

面對內外交困的重壓，他不再孤軍奮戰，還有風清揚，還有魚樂，他們都是以復興華山為理想。

風清揚是讓人敬佩的，他不僅沒有延續劍氣紛爭，利用魚樂搶奪華山正統的意思，反而更進一步，要求魚樂杜絕分宗。

華山是幸運的，有了‘抱元勁’，找回了部分武道理念，繼而引起了連鎖反應：戰力提升，確定分宗的錯誤，有了挽回華山門人的可能，比如風老頭，比如，出走的劍宗之人。

再想想原時空，令狐沖大婚之后再上華山。

自此，華山道統續接，到明末清初，再次崛起。

祖祠里掛著的祖師畫像，明明是個書生的打扮，怎么姓了風？

《紫霞功》失傳，《混元功》成為鎮派神功，又不知是誰悟出了‘抱元勁’。

——這個‘抱元勁’肯定跟魚樂的不同，魚樂也并沒有將自己領悟的法門命名為‘抱元勁’的意思，都是風老頭對比前人的描述，發現這個法門有失傳的‘抱元勁’的功效，這才如此命名。

甚至，碧血時代的‘抱元勁’，與風老頭所知的前人所用的‘抱元勁’，肯定也有差別。

陰暗的揣摩一下，劍氣之爭其實貫穿了整個笑傲的劇情，直到令狐沖再上華山，可不可以說是劍宗的全面勝利？

一切種種，是不是在風老頭傳授令狐沖劍法之時，一句‘不可提我’，便埋下了禍根？

令狐沖只要答應，其實就已經和教他養他的師傅岳不群，離心離德。

劍氣紛爭幾十年，到最后，老岳一家喪命，氣宗斷絕。

而劍宗，受到風清揚影響的令狐沖，傳下的華山派，怎會沒有劍宗理念的影子？

這么一算，當年氣宗以詭計騙走風清揚，奪得華山正統之名。

而多年之后，風清揚以《獨孤九劍》誘惑氣宗傳人，奪得了傳承之實。

因果報應，循環不爽。

誰能真正笑到最后，哪個又說的清楚？

魚樂想來想去，思緒亂飛，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便不想了，再看看吧。

說破了大天兒，還是自身的實力最能依靠。

等到《獨孤九劍》大成，管它什么陰謀詭計，盡可一劍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