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勇的婚禮選在了周末,因為和查小花自己餐廳的一個婚宴沖突了,就在周琦家的百順餐廳辦的,簡簡單單的擺了五桌。
江小勇是這么通知李荷他們幾個人的,
“這個周末我辦婚宴,是朋友的必須來,來的時候只要祝福,不要紅包”。
李荷總是覺得,江小勇肯定是在什么時候被偷換了靈魂,跟小時候簡直判若兩人,一天200個壞心眼子,惡作劇占便宜一樣也少不了的那個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長大了,變成了一枚妥妥的暖男,而且是很直的暖男。
幾個人商量了之后都覺得紅包免了但是禮數不能少,所以就合著給他們的新家買了臺電視機。
婚禮這一天,儀式環節非常簡單也沒有伴娘伴郎這些復雜的設置,重點是給父母敬茶,看著江波濤穿著已經不太合身的中山裝坐在那里,李荷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酸酸的就想流淚,她還記得小時候,江波濤單位門口有一個賣糖三角的,他每個月總會買幾次回來,每次買回來都少不了給李荷和李雪一人一個,縱使查小花那娘仨再怎么折騰,江波濤對李荷一家始終非常照顧。
她沒法接受,曾經那個健碩的叔叔,一下子瘦成了這樣,虛弱的癱坐在那里,曾經帶著她們糊紙筒逮蛐蛐的江叔叔,竟然如此的無力了,和她記憶里那個鄰居叔叔的差距太大了。即便不再是壯年,即便是有病在身,但是江波濤的衰老和虛弱讓李荷看著心疼又害怕,她害怕失去這位叔叔,也更加害怕自己的父母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拋下他們,跟自己漸行漸遠。
雖然中山裝已經不再合身,但是這個婚禮帶給江波濤的快樂是永久的,未來的日子里,每每回憶起這天,每每看到照片上穿著中山裝的自己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晃七月底了,正式酷睿難耐的時節,即便查小花很怕熱在家里她也不讓開空調,就開了電扇還只敢對著墻吹,生怕江波濤受涼,醫生說了他現在太虛弱了,小小的感冒就能把他送走,所以日常查小花每天都是無微不至的精心照料,簡直是百般謹慎,萬般小心,三餐起居,她都是千方百計的讓江波濤吃好吃的有營養還要合口味。
周末就是江波濤59周歲的生日了,為了圖吉利全家都說是60歲大壽,查小花從幾周之前就開始張羅忙碌,準備熱熱鬧鬧的在家里過。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臨睡前,江波濤坐在床上,說餓了想吃查小花做的倒熗鍋的面,本來已經準備睡覺的查小花二話沒說,起身走進廚房,這半年多的病痛加上藥物對腸胃的傷害,江波濤的食欲每況愈下,太難得挺他說餓了。
不一會兒,查小花就端著面進來了,看著江波濤大口大口的吃面,她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吃完之后就連湯都喝的干干凈凈,臨了江波濤抹了抹嘴冒出來一句:
“長壽面好吃,肯定不是個餓死鬼了……”
“胡說八道什么呢你”,查小花生氣的端著碗出去了,再回來看到江波濤躺在床上睜著眼,直勾勾的看著她,
“怎么還不睡”,查小花準備躺下,
“我那中山裝,你再給我熨一下啊,過生日的時候,我穿上”,
“說什么胡話呢你,大熱天的,再中了暑”。
查小花沒好氣的給他蓋好被子,
“快睡吧,明兒給你過大壽呢!”
江波濤仰面朝天的躺在那睜著眼睛,從出生開始的一幕一幕在眼前就好像過電影一樣浮現了出來。小時候帶著妹妹在后海滑冰、后來上學家里沒錢去父親單位要錢,自己高中畢業頂替了父親去了稅務局,再到后來跟查小花結婚還是沒錢,一對兒暖壺就算是物件了,再后來大勇、小勇相繼出生,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再后來買房買車,還有了孫子,也算是從苦盡甘來,這一切全要感激躺在身邊陪他走盡一生的這個女人,臨睡前,他努力側過身給查小花蓋好了被子……
想著想著江波濤心滿意足的閉上了雙眼嘴角微微上揚,帶著笑聽著身邊查小花均勻的呼吸聲,有媳婦在這家就還在,她能撐起來一切,即便沒有了他,也還有孩子們,終于他可以安詳的睡去了……
江波濤非常平靜的走了,他很難想象當查小花轉天醒來發現身邊的人已經渾身冰涼是怎樣一種心情,那個早上,查小花發現他去世之后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自己安靜的給他擦拭了身體,換好了燙的極其挺闊的中山裝衣,然后獨自守著江波濤在臥室里待了許久,才逐一的通知了家人們。
查小花說江波濤就是個甩手掌柜,從來什么都不管,就連自己走了也不跟她說句話,吃碗面就沒心沒肺的跑了,以后到了下邊下輩子她要找江波濤,要江波濤養著她。
查小花對江波濤的愛有多么的深切,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定然是舍不得這個人的,但是這一天早晚會到來,早在半年多之前她就知道,所以眼下即便是悲痛欲絕,她也強忍著自己撕心裂肺的痛,把江波濤的后世安排的周全妥當,就連張秋芳都很是佩服,這個婆婆雖然沒上過什么學也沒讀過多少書,但是在這種情緒之下還能這么理智的操持葬禮,真的是讓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和你們說,這孩子的智商果然是隨母親的”,事后大家聚會的時候張秋芳說到,
“什么意思?”李荷問,
“你不覺得我婆婆這,很聰明嘛?”張秋芳指了指腦袋,
“的確,”,王滿點了點頭,
“哦?”李荷因為小時候的記憶,對查小花總是戴著有色眼鏡,
“難怪小勇智商這么高!”張秋芳說,
“那還有大勇呢,他那個智商……”李荷吐了吐舌頭,
“他生意也做的不錯呀!”張秋芳不服氣的說到,現在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了。
江波濤的離世給李荷和李雪帶來了不小的觸動,因為她們的媽媽,最近半年病情發展迅速,已經有非常嚴重的認知障礙了,嘴里經常嘮叨一些很久遠的事情,李荷自從上次之后就總是擔心家里的保姆照顧的不夠精細,一直想找間好點的養老院,讓父母住過去,可是李雪擔心住到那里不太方便探望,兩個人猶猶豫豫的始終也沒有做決定。
宋可盈這幾個月,對王滿異常的熱絡,百般討好,先是找到了自己在電視臺健康類節目做編導的高中同學,讓王滿所管轄社區的老年人們可以有幾次參加健康節目現場錄制的機會,還能送油送米,這下可把社區的老人們高興壞了,領導們也相當滿意。接著又讓自己在衛生局工作的小姨幫著聯系了幾個著名中醫到王滿他們這個社區做了免費講座,幾件事情下來,王滿成了領導眼里的大紅人,社區里邊的大名人,她自己也很開心很感謝宋可盈,但是她哪里知道,宋可盈從來不會給你吃免費的午餐,如此的示好,就一定有大事找你了。
“哎,老大,你幫我問問你們家老羅,幸福村那片地,到底市政的綠化是多少啊,具體是哪片綠化?還有地鐵那事。”
為了還宋可盈這人情,王滿專門請她吃了頓飯,席間真正目的開始顯露出來了。
“行,我回去問問和你說啊,現在蠻有事業心的嘛”,王滿看著宋可盈整個人改變不少,變得積極了起來也頗感欣慰,
“那也得大家多幫我哈。”宋可盈假裝謙虛的樣子。
李荷這邊,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波叔,開始了她在24層孤獨寂寞冷的新生活。這第一個新變化就是,自從波叔走了之后,李荷被迫跟Joe的接觸變得多了許多,在很多事情上老板也很依賴她,當然這種依賴反射給李荷之后,投射出來的是她對老板幾倍的關注和關心,這是波叔臨走之前反復叮囑她的,現在她要代替波叔照顧好Joe,因為他真的是一個不太會照顧自己的“大男孩”。
Joe從四川出差回來之后已經2天沒來上班了,一般他不來公司會告訴李荷的,但這次卻沒有,第一天李荷忍住了沒敢問,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照常的回復了一些Joe之前發來的工作郵件,第二天到下午Joe也沒有聯系她,也沒有了工作的往來郵件,也并沒有和她說他不來公司,李荷的內心開始有些不安,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撥通了Joe的電話。
第一次打過去,響了很多聲沒有應答,李荷更加擔心了,于是隔了幾分鐘又再次撥通了他的電話,這次終于接了,但是電話的另一邊傳來了一個聲音,根本聽不出是Joe。
“喂……”
“老板?是你嗎?”
李荷多了個心眼,沒直接喊出Joe的名字,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Helen,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