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灼熱的目光盯著，艾拉忽然感到很不自在。

先是那長睫毛如含羞草的葉片般翩然垂下，接著鞋里的十只腳趾不知所措地緊緊蜷縮起來。

再然后，手指掩蓋情緒似的將兩鬢垂下的頭發撩到而后，露出燒紅的耳朵，眼睛躲閃著，轉頭看向別處。

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語氣有些卡頓：“那個，叫，叫學弟也行吧……”

而后帶著些許哭腔說道：“還有，你，你能不能別這樣看我。”

柯學看著艾拉的樣子，慢慢回過神來。

但他寧愿自己永遠不要回過神來。

好想換個星球生活啊……

他看著艾拉的樣子，有些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道。

“那個，抱歉……實在是你笑起來太好看了，我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

“真的？”

看著艾拉忽然就恢復正常的表情，柯學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過只有艾拉自己知道，她現在這副模樣是強撐著裝出來的。

她內心的羞恥感還在無限增長。

兩道澎湃的心跳聲也還隔著衣物在綿延的胸腔內起伏著。

場面沉默了一會。

柯學的聲音率先傳來，“嗯，真的。”

聽起來似乎很正常。

不過內心是怎么樣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謝謝。”

“……”

“……”

兩人相視無言。

又過了好一會，柯學才開口轉移話題道：“那個…學姐，我們的路程到底是什么樣還沒講完呢。”

艾拉好像剛剛睡醒一樣，被嚇了一跳。

“啊，哦，好，我們繼續說。”

“我剛剛問你的那些問題還記得吧。”

柯學點了點頭，“不過我不太明白學姐你想說什么。”

“泰晤士河不是貫穿東西嘛，且因為地勢東高西低，所以河流自東向西流。”

聽到這，柯學恍然大悟，他搶過艾拉的話頭道。

“因為泰晤士河下游橫穿瓦爾納城，而我們這里又靠近上游，所以只要先到離我們較近的上游地帶，再乘船到下游就行了。”

艾拉做出一個欣慰的表情，緩緩開口道：“嗯，孺子可教也。”

柯學非常無奈。

“明明就兩句話的事情，你非要扯那一大堆有的沒的。”

艾拉吐了吐舌頭。

“我這不是覺得用提問的方式你更有參與感嗎？”

“？”

“就是像解謎一樣，一步步得到最后的答案啊。”

“呵，呵呵……你開心就好。”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了城門，兩輛馬車正停在大門不遠處。

柯學湊上去仔細看了看。

每輛馬車由兩匹馬帶著，車廂的部分有點類似老式的汽車。

只不過車廂是固定在一個木制的架子上，架子左右兩邊各有兩個木制大輪子。

艾拉與柯學上了其中一輛，伊文斯院士則獨自上了另外一輛。

走進車廂，內部的空間也還較為寬敞。

左右兩邊相對著兩張皮質的小沙發，中間擺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桌。

相對而坐，馬車緩緩開動，艾拉的話語聲也應時響起。

“我們大概要坐兩到三天的馬車才能到河岸邊。”

柯學有些好奇地問道：“馬車一天大概能走多遠？”

艾拉思索了一下，“最多大概每天200公里左右吧。”

“我們這里到河邊哪有那么遠。”

艾拉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我說的是最多，難道馬不需要休息嗎？況且我們又不趕時間，慢慢走又沒什么，車廂里還沒那么顛簸。”

“原來如此啊，長見識了。”

艾拉見他這樣也是有些無奈，忍不住發問。

“你怎么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啊，就算不是這個國家的人也不應該這樣吧。”

柯學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那個……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馬車，以前我乘坐的交通工具不是這樣的。”

“那你以前乘坐的是什么樣的？”

柯學沉思了一會。

“由鋁、鈦、鋼和復合材料等制成的類似鳥形的會飛的東西。”

艾拉白了他一眼。

“不說就不說，別隨便編一個糊弄我。”

“……”

氣抖冷。

這個社會到底怎么了？

說實話都沒人信了啊……

“那我說點別的。”

“行，你說。”

“由鋼板、鑄鐵等重金屬材料，鋁、鎂、鈦等輕金屬及其合金材料、泡沫金屬等材料，工程塑料、纖維、樹脂、玻璃、橡膠、非金屬泡沫材料、非金屬復合材料等制成的能自己在路上走的車輛。”

“？”

“就是類似于沒有馬但會自己動的馬車。”

“你說的倒是挺有意思的，希望你以后能發明出來。”

“……”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柯學心里想著，嘴上卻也沒停下來。

“那我再說最后一個。”

艾拉無奈地看著他。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么編。

“由上述多種材料制成的長方形盒子，可以在特制的軌道上行駛。”

聽到這番話，艾拉陷入了沉思。

他說的不會是蒸汽機車和鐵路吧……

可這兩樣東西不是剛剛被發明出來嗎？

只是在瓦爾納城周圍有一條試驗性質的鐵路。

那學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難道他剛剛說的幾樣交通工具都是真的？

那不太可能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的家鄉也太先進了。

又或者說，其實他只是恰好編了一個和蒸汽機車相近的東西。

也有可能是他說的根本就不是蒸汽機車。

柯學見艾拉一直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伸出手在她面前招了招，笑著說道。

“艾拉學姐，你想什么呢？這么入迷。”

“啊，那個，你剛剛最后說的那個交通工具叫什么啊……”

“什么？你說動車嗎？”

“原來是叫動車啊……”艾拉喃喃自語。

“學姐，動車怎么了嗎？”

柯學看到艾拉的樣子不禁有些疑惑。

艾拉收回了思緒。

“也沒什么，就是大日帝國科學院最近研發出了一個交通工具跟你所說的‘動車’很像。都是金屬外殼，長條形狀，可以在特殊軌道上行駛。”

柯學點了點頭。

看來在這個世界，蒸汽機車已經被發明了啊。

畢竟在理論方面已經接近十九世紀末期，就算應用方面落后了一點。

但蒸汽機車這種原先在十九世紀初就發明的東西也應該出現了。

柯學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但表面還是裝傻道。

“啊，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啊，可能是碰巧吧……”

艾拉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仍是沒有想出什么有用的結論。

“等到了瓦爾納城，我帶你去看一看那個蒸汽機車吧。”

“行啊。不過說起這個，我有些問題從想問你。”

“哪方面的？”

“跟昨天那份資料有關。”

“啊……那我直接把這件事從頭給你捋一遍吧，你也不用一個一個問題問了。”

柯學愣了一下。

“欸？可是我還沒說有什么問題啊。”

艾拉沒理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事情要從十幾年前開始。”

“十幾年？”

“嗯，十幾年。”

“不是，我問的是具體是十幾年。”

“就是十幾年啊。”

艾拉忽然反應過來，臉有些紅了。

“啊，抱歉，我也不知道。”

忽然她又像變臉一樣，嚴肅下來。

“總之，就是十幾年前，你給我聽著就是了，別隨便打岔。”

“那個……”

艾拉瞪了他一眼。

“……你繼續。”

“十幾年前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了‘極限運動論’，而且不知為何，一經傳出就得到了頂尖那部分科學家的認可。”

“……”

柯學張了張嘴，很想說一句：十幾年前你才幾歲啊？

但他終究是沒有發出聲音。

“在那之后多數還算年輕的科學家都投入到了極限運動中去，包括老師。”

“隨著時間的推移，部分在極限運動上天賦較高，且本身身體天賦就好的人，在極限運動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在這個過程中，極限運動帶來的產物——思維提升的效果變得越來越顯著。”

“要知道思維提升的量化是非常難以做到的，思維速度與持續時間的量化或許還簡單一些。但思維的廣度與深度，也就是‘靈感’的來源，是難以測量的。誰也不知道靈感來了沒有，又或者是多久會來。”

“那么大家到底是怎么發現思維提升的效果越來越顯著的呢？”

“……”

沉默了一會，艾拉有些不耐煩了。

“柯學你說話啊，問你呢。”

柯學有點委屈地道：“不是你不讓我說話的嗎？”

艾拉被他氣笑了，“好好好，我重新說一遍：從現在開始，不準說廢話。”

“好吧……”

“……”

“不是，你又看著我干嘛？”

“回答問題啊，你這人……”

“啊，那個，嗯……你問的啥問題，剛一下子突然忘了。”

“是怎么發現思維提升的效果越來越顯著的呢？”

柯學撇了撇嘴，真的跟上課一樣啊……

他思索了一會，干巴巴地道：“沒想出來。”

“……你再想想，結合昨天的資料好好想想。”

艾拉像一個替差生操碎了心的老師一樣。

柯學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結合昨晚的那個猜想。

過了不久，他揉了揉眉心，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怎么樣？”

“大概明白了。”

“那接下來由你來講吧。”

“……”

到底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啊……

好吧，大家都不是。

“快點快點，我看看你推理能力強不強。”

艾拉語氣輕快地催促道。

“首先，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重大科研成果出現的頻率變高了。”

“嗯嗯嗯，還有呢。”艾拉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還有……還有什么？”

“？”

“你就問了我一個問題啊，還要我回答什么。”

“那你說首先干嘛，我還以為你要發表一下感想什么的。”

“啊，這，我說習慣了。”

以前柯學發表看法的時候，經常會加個首先、其次什么的來理清自己的思路。

“不過感想沒有，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你家藏書樓里的書為什么沒有關于我在資料上看到的那些研究成果。”

艾拉瞥了他一眼。

“不光我家沒有，除了瓦爾納城里幾所大學以及大日帝國科學院等，其它地方都沒有。”

“為什么？”

柯學的聲音有點沙啞。

這是他在靠近真相時，身體不自覺做出的反應。

“你自己不是說了嗎？重大科研成果的出現頻率變高了。”

“所以呢？”

艾拉皺了皺眉頭，“你應該已經懂了吧。”

“唉……”

柯學長嘆一口氣，他確實已經懂了。

藏書樓里的書大都有著幾年以上的歷史，不是最新的。

而書籍的編纂也需要時間，所以里面的內容也應該具有延后性。

兩兩相加，藏書樓里書籍的內容至少是十多年前的科研成果了。

另一方面，科研成果出現的頻率變高了。

也就意味著從理論上來說，存在著在十多年的時間里研究出了近兩個世紀的成果的可能性。

結合上面的內容，答案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

正如他昨晚腦海中隱約出現的那個瘋狂的猜想所說——

這個世界真的在十多年的時間內直接從經典物理學的伊始，跳躍到了經典物理學體系的末尾時期。

盡管在前世十八十九兩個世紀屬于是經典物理學體系的發展與完善時期。

本身的科研成果與后世的屬于現代物理學的幾個世紀相比，內容較少，難度較小。

但僅花費十多年的時間還是非常駭人聽聞的。

“極限運動對思維的提升真有這么大？”

沉默了一會后，柯學有些不確定地喃喃自語道。

艾拉聽到了他的話語，知道他現在心情很復雜，輕聲安慰道。

“確實很大，大到你無法想象。單純地提高思維速度沒什么，最重要的是獲取靈感的速度加快了，而且是快了非常多。”

柯學輕輕點了點頭，整個人后仰，把頭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而且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在這兩個方面的天賦都是很高的。”

柯學用雙手蓋在臉上，聲音還有點沙啞。

“我就是覺得……老一輩或者身體天賦不好的科學家們的努力有點被扼殺了。”

Ps：今天就這一更，兩章連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