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叔叔，莫叔叔怎么了？他沒事吧……”圓圓坐在馬車里想起了莫九為她抓麻雀的情景，不免有些想他，也有些擔心他。

“陸大俠，莫九他……”沈連云臉上的擔憂之色更濃。

“沒事的，沈姑娘，也怪我不該說那話，看來那莫九對沈姑娘你……”陸小鳳看著那車上還坐了圓圓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

圓圓自然還是送回了于叔家。

陸小鳳和沈連云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一張桌子，一壺茶水，兩個瓷杯，一盆蘭花，一碟千頁豆腐。

“沈姑娘，那莫九的劍法果然奧妙無比?！标懶▲P用著一塊繡著荷花的帕子擦拭著手指。

“陸大俠，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你家莫公子怕是會有事咯?！?

“他會有什么事？”

“他殺了人，你說會有什么事？”

這次沈連云沒有說話。

“沈姑娘也不要著急，只要你告訴我他莫九為什么要殺那姬無涯也便夠了。”陸小鳳見不得女人愁眉苦臉，尤其是漂亮女人。

“我不知道?！鄙蜻B云搖頭。

“你不知道？好，那我再問你，你怎么會和莫九在一起？不僅在一起，我看你們的關系也很不一般。你可知道那莫九是無影山莊的人？”

“我當年剛離開極樂山莊不久就遇到了一伙人，是一伙蒙面人，他們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要追殺我，想要我的命?！?

“我當然不想死，所以我就跑，但……”

“但你跑不過，畢竟你是女人，畢竟你只有兩條腿。”陸小鳳用筷子夾了一塊千頁豆腐扔進嘴里。

“我想跑回極樂山莊，可去極樂山莊的路被他們堵了，我喊救命路人熟視無睹?！?

“他們不知道是我送你去極樂山莊的？”

“他們顯然并不怕你，還說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又如何！我便慌不擇路的逃，就在我絕望之時突然從小巷里鉆出一匹馬，那馬上坐著一個大漢，他說他是你的朋友，要我趕緊上馬?！?

“我的朋友？”

“他是這么說的，在當時那種情況我也自然是會上馬的。”

“在那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莫說是你，就算是我，想必我也會上馬的。”

“然后那群蒙面人不知道在哪里也弄來了一群馬，很快就趕了上來。那馬上載著我的大漢咬咬牙，告訴我只能如此了。我問他什么意思，他說他有一門功夫，只有在遼闊之地才能施展，叫什么“飛花滿天金銀寶”！我當時只覺得那招式名字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什么？“飛花滿天金銀寶”？！這……”陸小鳳瞪大了眼睛。

“是吧，你也覺得那招式名字奇怪的很？”

“我更奇怪的是我什么時候讓他去接你了。他確實是我的朋友，他一手暗器在江湖上少有人匹敵。只是他向來為人低調，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并不多。然后呢？”

“然后我們逃進了一座深山。他從馬上一躍而下，從袖里抖出無數銀針，飛刀，甩手箭，金錢鏢諸如此類。可對面那黑衣首領武功極高，竟然硬生生用一雙手震碎了所有的暗器。他本想使完暗器再飛身上馬的，可他卻沒有了機會，那黑衣首領飛身兩掌直接……將他拍死了……馬也受了驚嚇，胡亂奔跑，我嚇得拼命驚叫，手死死的抓著韁繩，跌跌撞撞之下我便暈了，我再醒時已經躺在了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有一位老婦人喂我喝粥，還有繆公，他替我療傷又讓我泡澡，澡盆里的都是各式各樣的藥包?！?

“也就是說是繆公救了你?！?

“對，他莊府里有一塊極為古老精美的紫檀木匾，上面筆走龍蛇寫著“無影山莊”四個大字?！?

“無影山莊。所以你在無影山莊待了兩年？”

“對。我本不可能待那么長的，可我醒來后斷了記憶，只是隱隱記得自己的姓名……其余的，全然不知……”

“所以你也就忘了你還有個孩子的事？”

“自然是忘了，因為我根本想不起?？姽珜ξ矣芯让鳎乙娍姽晔乱迅弑銢Q定照顧他，不論如何他總歸是救了我的命，也總歸是個好人。”

“直到那個叫莫九的少年出了莊，你才陪著他一同出山?！?

“對。莫九許是在山莊里待悶了。他是個棄嬰，在莊內生活了二十五年，也練了二十年劍術?！?

“二十年，換做是我，三五年都待不住。”陸小鳳咂舌搖頭，他當然能想象在山莊里與世隔絕了二十年會有多寂寞，他最怕的就是寂寞。

“失憶這事我沒有跟莫九說，他問過我的身世我只是搪塞了幾句，并告訴他我不想再提起往事，他便也沒再問，和我安心在莊里過了兩年，這兩年里我仍是什么也想不起來，所以即使莫九跟我表達了愛意后我也不敢在第一時間接受，因為我身份不明，我不敢接受，我不想對他不負責，也不想對自己不負責，可我還是愛上了他，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我原本以為我對他只是姐弟情，可……可那不是……我………我配不上他………”沈連云只覺得鼻子一酸，她當然記得莫九和她在莊里的點點滴滴，她和莫九不同，莫九的愛熱烈且放肆，愛的轟轟烈烈，拿的起放不下，莫九從不懂得隱瞞自己的感情；沈連云則恰恰相反，她想的很多，擔心的也很多，她總是克制自己，告誡自己，可她忘了她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抑制的越深，她便也越痛苦，她便也就越沒法再抑制。

“沈姑娘，別哭了，我寧可別人一劍殺了我，也不愿意一個如花似玉的美麗姑娘在我面前流淚。”陸小鳳說的是實話，陸小鳳其實在某方面很像莫九，而在某方面又很像沈連云，陸小鳳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許一千個與他接觸的姑娘會說出一千種答案來。

“對了，莫九是怎曉得你在極樂山莊的藝名，還叫你碧月姊姊？是你告訴他你叫碧月的？你不是失憶了么？”

“那是我腰間的佩飾，上面刻著碧月二字?！鄙蜻B云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極樂山莊的佩飾是從來不收的，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如若走投無路，窮困潦倒可以憑借這玉牌再入極樂山莊，即使不愿意入極樂山莊，莊主也會贖回這玉牌給曾經的藝妓一大筆錢?！?

“極樂山莊做事向來想得周到。所以你那玉牌便也一直別在腰間?！?

“沒錯?！蹦怯衽破鋵嵾€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威懾。

那玉牌是極樂山莊特意從海外運轉來的，是獨一無二的寒玉，上面不僅刻著極樂山莊的圖標，還刻著舉薦人的姓名，但凡有人祭出玉牌則表明身份。

“沈姑娘，你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

“噢……確實還有一件，我差點忘了，就是關于我的記憶……我從極樂山莊醒來后，我的記憶便全然蘇醒，所有的往事全部一一浮現，清晰入目?！?

“極樂山莊醒來后……這件事未免太奇怪，沈姑娘……我不知道這些串聯一起，是巧合還是預謀……當然我不是指你，我的意思是這事或許還和驚天閣有所關聯，驚天閣近年來鬧出的動靜太大，現在已經將矛頭指向了西門吹雪……沈姑娘，待會星夜明會過來接你和圓圓去花家避避，一同前往的還有于叔于嬸，等有了莫九的消息我第一個通知你?！?

“多謝陸大俠，有時候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謝陸大俠，我……”

“誒，沈姑娘，這次我可不是幫你，我是幫西門吹雪，告辭！”

“算你跑得快！”星夜明其實也并不討厭陸小鳳，只是陸小鳳這個人傳聞風流的緊，而他花家七童又那般單純善良，她未曾嫁人之時從不管那些臭男人的臭事，她只覺得臭男人一身臭氣哄哄，令人不快，可她即使再毒，也終究是一個女人，女人總會遇上心儀的男人，更何況那個男人救過她的命。

花滿樓是個瞎子，可從來不因為自己是個瞎子而怨天尤人，花滿樓所到之處皆是歡聲笑語，只因他雖活在黑暗里可心中有光明，一個心中有光明的人，對于生活總是充滿信心和激情，享受著生活所帶來的一切，感激著，感謝著。每天都過得很有盼頭，盼來了一身的好功夫，盼來了絕佳的心態，盼來了陸小鳳這個好朋友，還在這一年盼來了一個好老婆，他雖然已經眼盲，可他終究是幸福和快樂的?？扇巳魶]有盼頭呢？那他過得豈非很痛苦，很絕望，很麻木？

是的，莫九活著的盼頭就是手里的劍和心里的人。

而他手里的劍已經抓不穩了，心里的人也已上了陸小鳳的馬車，而自己又差點傷了沈連云，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盼頭在哪里，他只想趕緊走，遠離這個江湖，回到無影山莊，但他卻忘了一句話，一天是江湖人，一輩子都是江湖人。江湖，從來都是讓人身不由己的。

他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遠，腦海中盡是這些日子里的諸多回憶，沈連云，圓圓，碧蓮，姬無涯，陸小鳳，西門吹雪……

終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