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虎這樣的名字在鄉野間并不稀奇，周圍人只是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
身邊那人點點頭，繼續裹了裹自己單薄的衣物：“我叫林福生。”
李二虎笑笑，他很樂觀：“好名字，有福氣。”
“我只是覺得不公平，明明護的不是我們的錢財與產業，為什么要你我這樣的人在這里受凍賣命。”
“在這么大的風雪下待一個晚上，不凍死兩個人我是不相信的。”
李二虎呼出一口氣，聲音很是悠遠：“被凍死的人里不知道有沒有你我。”
周圍人皆愣在原地。
城內如此，許多百姓家厚重的衣物被褥都已被官兵拿走御寒。
哪怕是如此，官兵依舊不夠用、不夠分。
普通人生存更是艱難。
李二虎只當沒看到，他的目光看向遠方，好像自言自語。
“我想明天闖軍就要開始攻城了，屆時我們一定會被趕上城墻送死，不知道這一去，我還能不能見到爹娘。”
李二虎說的哪里是他自己。
這講的是在場的所有人。
也不知道是天氣太冷還是李二虎的話刺激到了他，林福生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感覺雙手已經失去知覺：“二虎兄弟，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辦。”
李二虎猶豫片刻，道：“我聽聞只要在城內起義，待闖軍入城時，便會嘉獎功臣。”
“我們可以在城內做上一些事來，響應城外大軍。”
“一來，我們不用再被驅趕著上城墻。”
“二來，待大軍入城，我們這樣的人也好投個出路。”
眾人紛紛點頭。
李二虎繼續道：“我們來的地方不是有個小倉庫，里面有他們的甲胄與一些糧食。”
“我們把東西全部拿走，甲胄可以和其他人換御寒的衣服，糧食拿回去吃。”
林福生還是有些擔心：“我看見過，那邊是有官兵把守的……”
李二虎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官兵又如何，他們不披甲，和你我有什么區別。”
“一刀子砍下去，官兵就不死了？”
“我原還沒想過這樣的事情，如今想到這里，也不想再忍饑挨凍。”
“我直說了，我是要干的，你們若是想隨我一起，那就是兄弟。”
“如果是想檢舉我，官兵就在屋子里燒火，你去看看能不能混到一個不會挨凍的地方。”
終于，越來越多的人響應。
在漆黑的夜下，在大雪紛飛中，這些不想就這么死去的人在李二虎的引導下聚在一起。
他們悄無聲息的離開，屋內正在燒火而不愿意走出來一步的明軍并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的發生。
在小倉庫口，李二虎匆匆走過，在守門四個官兵沒有任何注意的情況下，突然抽刀。
李二虎從榆林鎮走出，一路經歷的殺戮極多，在這種時候自然不可能手軟。
刀進刀出，一個官兵便已身。
其他三個剛剛回過神來，就發現已經有更多民壯已從角落涌出。
他們拿著劣質的武器，一人用柴刀將官兵的腦袋割下，余者將尸體剁成肉泥。
他們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更是在壯膽。
他們需要鮮血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假的，他們就是在造反。
李二虎沒有在乎外面的東西，他一腳踢開小倉庫，里面的東西在昏暗的油燈下呈現在他的面前。
一袋袋糧食堆在角落，甲胄與武器掛在一邊。
下面，還有一些并不好看的被褥。
“分，分，每人一袋！”
“你們殺了官兵，這些都是你們的，拿回家藏好。”
林福生等人眼睛掙得老大，他們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么過糧食的。
他們迅速背起袋子，對角落的銅錢也不放過。
外面，已經有人在扒守門四個官兵身上的衣物，卻因為鮮血已經澆在上面，十分猙獰不說，而且已被浸透。
屋外眾人大呼晦氣，隨即進庫拿東西。
不消片刻，東西就被洗劫一空。
李二虎看向所有人：“事以至此，大家皆無退路。”
“大家都是周邊被調集過來的民壯，明天早上如若清點人數，就會發現我們都不在了。”
“再結合這里已經死掉的官兵，他們很可能會上門搜索，追查我們。”
這樣的話音落下，人群當即亂作一團。
他們已經把李二虎當做自己的主心骨，人們繼續看向李二虎，詢問一個解決的方案。
李二虎嘆出一口氣：“我們已成反賊，不如索性干到底。”
“大家手里都是官兵的血，再回去當大明的順民死路一條，他們必會追查我等。”
“不如我們把能用的東西都利用起來，我去找人給他們換御寒的衣物，趁這夜黑風高，好好攪一攪這甘州城！”
林福生身子一顫。
他隱約覺得，面前這個叫李二虎的家伙，并不是什么簡單人。
…………
當天夜里，甘州城內大亂。
這并不是一個李二虎的功勞。
有許多早早混入城內的闖軍，他們用在城內收集到的物資，用如今城內的人心，迅速在甘州城里掀起一股反抗。
原本被明軍征召的民壯成為鬧事的主力，他們在夜晚爭搶官兵的糧食與衣物，把自己的東西從官軍手中奪回來。
粗略統計，一夜之間，甘州城內被殺死的官兵就有百人之多。
血流成河。
民房多有起火，大大小小火勢之處，有近二十處。
一時間，城內守軍矛盾激增，甚至出現有人想趁著夜色打開城門的舉動。
只不過最后被其余守將發生，殺死十余人。
馬爌震驚。
他確實沒想到城內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原以為城外蓄勢待發的闖兵就是最麻煩的事情，他滿腦子都是如何防御闖兵，如何利用好民壯。
卻沒想到如今城內民壯與官兵的矛盾激化到這樣的地步。
只可惜馬爌并沒有太多時間去想這里面的解決問題，因為天亮了。
天亮，就到了攻城的時間。
大量火炮朝著甘州城而來，一輪洗地之后，鋪天蓋地的闖兵殺來。
馬爌無法，親自上城墻指揮，將提前準備好的銀兩拿出，試圖提高士氣。
卻因為官兵與民壯不能齊心協力，各方面物資實在短缺等原因，效果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