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后，江越差點沒倒過去。

他確實判斷過李自成會對他們的糧道有動作，但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在這個時候。

早一些時間出問題，存糧畢竟還在，他們還有能力可以向后退。

在還有存糧的情況下，江越認為秦軍可以做到所謂穩扎穩打的退。

要是說再晚些出問題，那也不重要，他們已經決定離開，無非就是到了洛陽之后一切再說。

但現在不行。

郟縣的空虛本就給了秦軍極大的傷害，在這個時候連撤退的糧食都找不完全，一旦讓所有人知道要挨餓，就很可能會兵變。

前面有李自成，后面有兵變？

這仗怎么打。

所有人都等死吧。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是知道這樣的情況的。

就是他派人截殺的糧道。

李自成必然在等著秦軍動，這就是他的計劃，只要秦軍撤退，那么撤退就會演變為追殺。

他姓李的不擔心你不跑，你秦軍沒糧食，河南又不會有給你補充食物的地方。

至于說所謂回頭打通糧道。

這里面的困難不言而喻，幾乎不可能。

孫傳庭意識到在這個時候不能拖延一秒，隨即迅速做出臨時命令。

高杰、牛成虎、江越等一眾部將，開始調兵回頭打通糧道。

令河南總兵陳永福以及白廣恩守郟縣與身后軍營，等待江越等一眾人打通糧道后供給糧食。

一時間，人心浮動。

有聽說陳永福的部將在軍中大罵孫傳庭不公，這樣的安排明顯就是想讓秦兵先走，讓他們這些后娘養的留在河南等死。

最開始軍中缺糧的消息還沒徹底蔓延，卻不知道哪個混蛋走漏風聲，使得類似消息數不勝數。

軍心頹廢。

江越等人剛剛開拔，就聽聞汝州以及陳永福軍中都有士卒發生嘩變、逃亡的情況。

軍中甚至有將領縱兵搶糧，滿腦子都是先把糧食弄到自己手里，再想其他的事情。

如此情況開了惡習，讓同仁不同，戰友不友。

再過兩日，闖軍發動總攻。

陳永福在郟縣失利，大軍潰逃。

白廣恩眼看情況不對，未戰便潰，因為倉皇奪路，跑的太過急促，連軍中火車都來不及理會，將大量火炮丟棄在路邊，只帶著拉動火車的馬匹逃亡。

孫傳庭把白廣恩留下原本是想借助火炮之力增強守城可能，卻沒想到最后也沒發揮出多少作用。

前軍撤退的一眾主力還沒抵達汝州，汝州便因為兵變徹底糜爛，同時李自成的軍隊形成包圍圈，打了上來。

一眾明軍潰逃至南陽。

潰逃路上，軍械丟棄無數，大量官兵死傷，不知多少人被俘。

闖軍所到之處，對官軍皆是一副橫掃姿態，徹底失去軍心的隊伍明顯沒有繼續作戰下去的勇氣與能力。

就算時不時能有一些明軍組成有效反擊，但于整個戰局而言，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天崩地裂。

…………

南陽，某座山丘之上。

江越癱坐在地，他都沒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們明明先在正面戰場上獲得了優勢，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糧道被截，出現如此大問題。

現在好了，整個秦軍都被打散，他們連李自成的第二個照面都沒打明白，大量將領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潰敗之快，讓人震驚。

江越的體驗就是太憋屈了，原本的大好局面還沒弄明白，便是一輪又一輪的失敗。

江越不認為自己這邊是沒有贏面的。

去年的郟縣之戰，如果可以讓孫傳庭在汝州多發展，與李自成形成對峙，雙方拖延等待時機，未必就不會大敗。

今年在洛陽的時候，如果孫傳庭可以不被朝廷催促，他們從洛陽開始發展到汝州。

在此期間施行善政，穩固后方與糧道，重得人心，也不是沒有掌握優勢，贏下去的可能。

很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發生過去的事情就是發生了，怎么也回不去。

就像孫傳庭說的一樣，很多時候他可能也知道怎么做會更好，但總有些人不會給他機會。

朝堂上的催促是來不完的。

只可惜，在這些催促與歷史的發展下，埋葬著太多太多因為幾句話而死的人。

一個命令，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個父親與孩子。

令人惋惜。

現在江越與孫傳庭等人已經徹底分開，一眾人中目前想來只有他的部隊還算完整。

王石從不遠處翻過來，對江越道：“江哥，我們的人手還算齊全，走的時候督師讓我們最先開拔，后面那些人比我們損失慘重。”

江越沒說什么。

保存實力自己偷著笑就行了，最先開拔是孫傳庭對自己的照顧，也不需要太多的拿出來說。

吐出一口濁氣，江越繼續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周圍的闖軍不少，我看不時有李闖出現伏擊我軍，更遠處也有一隊人馬發生了我們。”

王石繼續道；“他們沒動，就在那扎著營，我想是覺得我們不好啃，所以要呼喚支援，等人來齊了再動手殺我們。”

江越沉默。

“我們不能再繼續往前面走下去了。”

王石點頭。

這個道理他明白。

闖軍追殺的速度極快，他們在此之前一直能保持建制，是因為后面有人在給他們墊著。

總有人比江越部走的慢，故此最受傷的不是他們。

但現在不一樣了。

闖軍徹底追上來，他們繼續往潼關跑，一定會背碾上。

用一部兵馬對抗李自成的追殺部隊？江越還沒有瘋到這種地步。

他給出答案。

“山西，我們往山西走。”

“先到澠池縣，再往恒曲，我們繞到潼關。”

“繩池、恒曲？”王石微微疑惑：“過陜西那要渡黃河。”

江越擺手：“過黃河又如何，現在不是給我們選，我們也沒得選！”

“當然，再繞到黃河之前，我們得先把前面的闖軍給打了，否則后面多個跟屁蟲，我們走不掉的。”

王石重重點頭。

“殺，殺出一條血路來。”

戰爭已經讓人厭惡，但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繼續殺人。

就算你不殺李闖，李闖也會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