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能見度越來越低，陰云籠罩，日光消散。

整片天空，只有一道巨大的白縫存在，從上方給大地帶來為數不多的亮光。

趙海生目光看向頭頂的亮光，眼神中有些迷茫。

樹葉被風吹起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響起。

“在想什么。”

江越聲音從他耳邊傳來。

趙海生迅速轉頭，笑道：“想爹娘了。”

江越知道，趙海生的父母死了。

餓死的。

在逃荒的路上，他們把最后一點糧食給了趙海生兄弟倆。

兩個兄弟走了五十里路，哥哥倒下了。

趙海生又走了五十里，到了西安，才活下來。、

江越沒什么說的，這些都是傷心事。

他沒必要替趙海生提起。

遠處，大批斥候人馬歸來，進入前排營帳中。

消息傳來。

牛成虎正在前線追敵，突然有漫山遍野的精銳人馬殺出。

軍陣明確，紀律森嚴，見著明軍便是殺。

牛成虎人馬分散，正在四處追殺殘兵，見到如此情況第一時間下令撤退，卻還是被重創。

現在，牛成虎的前軍已潰，大批人馬朝著后方撤來，再過會時間就能到中軍所在的地方。

也就是高杰的中軍、鄭嘉棟所率的右軍、江越的西安營都收攏所在的地方。

眾人四目相望，慶幸他們沒有四散開來。

否則混亂一啟，前軍潰敗的消息沒有傳回來，后方一點準備都沒。

無疑是復刻了一次朱仙鎮大戰的失敗。

孫傳庭眉頭緊皺：“前軍要把李闖引入我們的包圍圈里，但絕對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有意識的詐敗與真正意義上的潰敗有極大區別。

前者還可以迅速找回紀律。

后者可就真的是漫山遍野的亂竄了。

前軍與李自成都在包圍圈里竄，沖擊力極大，明軍需承受極大壓力。

孫傳庭掂量一番自己麾下士卒的能力，認為還是有些艱難。

他把目光看向江越：“九思，你去收攏前軍士卒。”

江越有些愣神。

孫傳庭很相信江越，他繼續道：“我會給你督師大旗，你以我的名義去做。”

“去找牛成虎以及他麾下將領，命令他們收攏士卒。”

“高杰、廣恩、撫民，你們讓麾下軍官與九思一同前去，他的西安營很難管理這么多人。”

幾人當即點頭。

“不求讓所有人都重回建制，但一定要做出準備，不能讓大批士卒亂竄。”

江越道：“如若遭遇李自成怎么辦。”

孫傳庭迅速給出答案：“不要激戰，且打且退即可，讓前軍穩步后撤，就算是完成事端。”

江越點頭。

孫傳庭的命令還沒結束，其余在場一眾人都被委以任務。

西安營迅速朝著潰兵處出發。

督師大旗被豎起。

西安營很快遭遇了最前端的潰兵。

督師大旗在雨夜中很難發揮作用，但戰鼓與號角聲卻是萬分顯眼。

同時，江越讓麾下士卒喊出口號。

是詐敗，不是真敗！

他要告訴所有人，這一次敗退是最開始就說好的，是計劃之中的，目的就是為引誘李自成主力進包圍。

哪怕事實確實不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孫傳庭在最后做出決斷，他們只會被李自成牽扯鼻子走。

但為了收攏士卒，江越必須這么說，騙一騙自己人又何妨？

在潰敗之中出現一支喊著口號的成建制官兵，大量潰兵當即朝著西安營涌來。

是假退，不是真敗。

這句口號正在不斷的給他們提供安全感。

對于這些人的安排，江越很是直接。

有原本直系長官的，隨著直系長官潰逃的，則繼續由直系長官管理。

散兵游勇，則由那些從中軍、后軍中抽調出來的將官負責。

江越很難讓潰兵分批走。

這太明顯了。

有人在混亂挺身而出收攏殘兵可以理解，畢竟雙方攏共十萬人馬的大戰局，總有能人，也總有人想力挽狂瀾。

但成建制的跑，那還叫潰逃？

覺得李自成是蠢貨的人，現在大多死了。

更何況在沒有牛成虎的情況下，江越在混亂中掌控潰敗，靠的就是督師大旗、戰鼓、號角。

離開這些，潰兵又會四散的。

江越很快遭遇闖軍士兵。

雨滴直接打濕火藥，燧發槍沒法用。

鴛鴦陣稍稍調整，將原本的火槍手該為刀盾手與弓手，盡可能互補調整。

江越估摸著自己身邊已有八千士卒。

面對闖兵沖殺，頂在最前面的西安營沒有一絲退意，雙方近距離廝殺。

孫傳庭早早立下軍令，殺敵賞銀。

身后大量前軍潰兵眼看如此，自然也沒了跑的想法，跟隨西安營同步沖殺。

…………

田見秀本以為自己能一帆順風的打下去。

他們率精銳往北，一直在注意著孫傳庭部動向，卻一直沒想到孫傳庭會在如此雨夜發動襲擊。

直到牛成虎大破數營，他們才得到確切消息。

闖軍上下震驚。

不過也因為李自成率主力向北的策略，他們很快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在明軍大肆追殺時，主力盡出。

牛成虎部瞬間被打垮就已經說明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田見秀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道：“明軍怎地突然有了精氣神，他們還有后手？”

“不應該，之前的潰敗絕不是假的，裝不出來。”

“那怎么面前這些明軍如此頑強，還領著潰兵反抗。”

“是西安營？”

這么一個疑惑聲出現，田見秀楞了片刻。

好一會兒后，他再慢慢點頭：“很可能，就算不是西安營，也是孫傳庭麾下數一數二的精兵了。”

“他從天牢里放出來沒一年時間，手里不會有太多精銳的，有一個兩個西安營已是極限。”

手下人猶豫片刻：“是孫傳庭眼看局勢不對，想讓江越力挽狂瀾？”

田見秀擺手。

他很是果斷：“不可能。”

“西安營確實兇猛，但他多靠火器，如今雨夜，聽不到一點火槍，他的火器用不了。”

“三千人不少，但在明軍已潰的現在力挽狂瀾？不夠！”

“他是江越，不是岳武穆。”

手下人再道；“那我們現在應當如何。”

田見秀當即招來信令兵：“告知闖王，西安營在前線收攏士卒，敵將牛成虎不知所蹤，快去！”

話音剛剛落下。

另一頭的斜坡上，大量黑影出現。

是明軍。

又或者說，是牛成虎的明軍。

這家伙雖然潰了，但還能收攏不少士卒，并且在看到這邊情況后迅速給出反應，支援江越。

田見秀臉上表情不是很好，他也沒想到情況轉變的這么快。

拉住還沒上馬的信令兵，他改口道：“敵將牛成虎與西安營江越前后夾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