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飯吃，沒飯吃，每天只有幾個餅。”

“什么都有，刀槍棍劍，都是朝廷發的，為什么朝廷發刀子不發餅？可刀子吃不進肚里啊！”

鄉人的聲音沒有停止。

從他口中，江越等人知道了那段過去的故事。

在不能吃飽的情況下，依舊要背著沉重的武器日行五十里。

出發不給錢，他們忍了。

戰死沙場，他們不怕。

但活活餓死在路上，千千萬萬個鄉人怎么也接受不了。

“不許借民宿，吃民食，也不給軍餉，就讓人一刻不停的去京城。”

“繼續走下去要死，反了也是死，”鄉人繼續道：“在定西，我們反了，他們不給活路有什么辦法？”

“殺了幾個有吃有喝的上官，我搶到一條褲子，我很多年沒穿過好褲子了。”

“最大的那個官來找我們，讓我們繼續走，王兄弟不同意，他是我們大家的頭頭，他說我們要回張掖，很多餓著肚子的兄弟也這么說。”

“然后最大的那個官扔了好幾張餅，很多餓的受不了的東西去搶餅子，最大的那個官趁著這個時候，讓人把他們都殺了。”

“王兄弟的腦袋被掛在旗子上，我看到他嘴邊有一點餅子沫。”

江越道；“然后你投了賊？”

“沒有，”鄉人搖頭：“我沒去搶餅，大官讓我們繼續走，只不過我們終于多了一些吃食。”

“原本以為到了京城便會好過的，沒想到皇帝說我們遲到了，要殺最大的那個官，也有人說皇帝也要殺我們。”

“大官死了，大家伙不想被皇帝殺，都跑了，我和一些人一起跑的，在路上結成兄弟。”

“我們分不清方向，和一伙亂民撞到了一起，然后和他們一起搶糧。”

后面的事情不用再說，這便是已經成了賊。

崇禎二年甘肅鎮發生的事情，江越知道一點，是因為記憶里的孫傳庭曾因為這件事把自己困在書房里好幾天。

故此在又一次聽到甘肅鎮與崇禎二年，他有一些特別的反應。

時至今日，江越才明白當年的孫傳庭為什么要這樣。

他們沒錢沒糧，背著沉重的武器裝備，從張掖走到定西，足足六百里路。

他們餓了六百里，苦了六百里。

縱使是在定西造反，他們也只是想吃飽，想回家。

幾塊餅，就能讓造反的這些士卒大亂。

讓他們低頭去搶餅。

甘肅鎮的官兵對得起皇帝，對得起大明。

這是官逼兵反。

錢大牛罵道：“什么狗日的皇帝！”

周遭人看向錢大牛的表情面露驚訝，卻在片刻后沉寂。

畢竟他們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江越終于點頭：“我不想因此放過你，但是錢均今天向我求情，說他幼年時多虧有你，否則不會活到今天。”

“是因為錢均，所以我放過你們。”

“你們現在葉縣待著，待到這場仗打完，明白嗎？”

鄉人點頭。

他朝著江越磕頭，也朝著錢均磕頭。

錢均沒接，他低著頭，兩人相顧無言。

人群散去，錢均來到江越面前，狠狠兩拜。

江越說，都是自家兄弟，沒必要如此。

錢均大哭。

擊潰這群闖軍后，江越等人不再猶豫，徑直朝著汝州方向奔襲。

一路上偶爾有遭遇闖軍，也被西安營滅殺。

汝州近在眼前。

…………

河南的天不知怎么了，近些日子總是陰沉潮濕。

李過看著頭頂黑白色的陰沉天空，不由得皺眉：“十數年的旱災是要過去了不成，我看這兩日又要下雨。”

“下雨是好事。”

“這一下雨，開封怕是又要被淹。”

“開封城里還有活人嗎？”

“沒活人羅汝才是怎么還沒拿下開封的。”

又一人道：“我看他不是不能拿下開封，如今之開封遍地死尸，明軍哪里還有能力守城。”

他冷笑：“羅汝才怕是對一些位置有想法，先前分糧的時候我就感覺出來了。”

“如今天下義軍，皆以闖王為首，怎地就他明里暗里的想著和我們分中原？”

一些話音落下，周圍人皆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李自成把目光從汝州地圖中挪出，道：“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孫傳庭就在我們對面，這個時候內斗毫無意義。”

“如今最要緊的事情，是怎么吃下孫傳庭，擊垮秦軍，我等在北地便無對手，明廷不可能再有錢糧供給第二支兵馬。”

明朝廷窮，大家伙都知道。

他們更知道，明廷里的那些官紳一點都不窮。

李自成發話，眾人自然不會再把問題往這上面引。

“黨守素那邊的消息來了，他們被待在葉縣的江越擊潰，黨守素只帶十九親兵突圍，其他一無所有。”

一眾人把目光集中在李自成身上。

卻見李自成并沒有把事情往黨守素身上說，沒有決定對他的任何處罰。

話題直接來到江越的身上：“他的士卒叫西安營？”

“對，是孫傳庭的督撫標兵。”

“有多少人。”

“根據黨守素在葉縣傳來的情況，是有約莫三千人，比在寶豐時多了一倍有余。”

“有什么特點。”

“火器非凡，這一點我們在寶豐的時候見過，”點點頭，那人繼續道：“還有是陣法，那個家伙弄出一些陣法來，讓黨守素苦不堪言。”

李自成輕嗯一聲。

他繼續說下去：“你們覺得江越為什么要從葉縣突襲。”

田見秀張嘴：“可能是他想繼續威脅我們，不愿意被堵在葉縣，故此特地出城，想換個路子藏在我們身后。”

“也可能是孫傳庭給了他什么命令，要求他從葉縣出來，和我們開戰。”

李自成點點頭，這和他想的差不多。

“如果是前者，我不覺得是問題，他想當螳螂，我未免不是黃雀。”

“如果是孫傳庭的命令，那就證明孫傳庭要動手了，這是我們需要擔心的。”

“想來是明廷催促，他們那個崇禎皇帝就是這樣，在關外打女真的時候日日催促，在關內和我們做對手，也總是要催。”

眾人露出會心一笑。

“我們走。”

走？

“去哪。”

“宗敏、雙喜、一功、過兒，你們各領士卒，我們往北走，在那邊和孫傳庭打照面。”

李雙喜、高一功、劉宗敏、李過當即領命。

大批人馬開始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