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自己也承認,他并不是天生的軍事官員。
他在軍事方面的天賦跟高字沾不上邊。
在穿越前,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職人員。
在穿越后,他接受到的也大多是基礎的行伍打仗之事。
你讓他直接上臺做一個將軍,所謂穿越者虎威一震,眾人皆服。
這顯然是做不到的。
每個人都要成長。
江越在這種成長中學會基本的排兵布陣,讓西安營有了紀律,套用上鴛鴦陣。
真的有一群人跟隨在江越身邊,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戰斗還在繼續。
王石帶人保住了所有火炮,對著闖軍大旗處又是一輪炮擊。
闖旗倒下,那頭具體情況沒人知曉,只是面前這支闖兵的崩潰程度再次增加,開始朝著周圍四散。
終于把這群家伙打潰了!
江越不斷吐出沉氣,他只覺得自己四肢無力。
李闖正規軍的戰力遠勝之前在陜西遇到的那些臨時搭伙的流寇,雙方并不在一個級別。
但和西安營硬碰硬,顯然也很難是對手。
封建社會的軍隊,秩序與紀律最為重要。
配合與否,同樣關鍵。
江越喂飽了西安營將士,給錢用給飯吃,故此西安營士兵愿意完成江越的一切命令。
最大的回報,就是這明確的戰力。
錢大牛在最前沿廝殺,哪怕他現在手底下管著幾百號人,他依舊沖在隊伍的最前沿。
江越也說過他。
西安營已經失去一個羅濤,江越不想再失去一個錢大牛。
只可惜這個家伙雖然一直點頭,但真到戰場上,沒有一次不沖在最前面的。
闖軍徹底的崩潰后,便是西安營對其的絞殺。
黨守素看著面前這一切,意識到大局難改。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支明軍居然有如此威能。
他已經盡可能的高看這支部隊,黨守素不是那種自大的人,對于這個被李自成多次念叨的江越,他抱有足夠的尊重。
所以他在匯報李自成后,不再對葉縣有任何進攻。
所以他在大營布置好一切準備,盡可能利用好火炮、火槍,對西安營進行反擊。
在布置上,他沒有太大問題。
事實上西安營能夠徹底打散黨守素,是單純的實力差距。
兵員素質、陣型、火器都有關系。
單純把戰場的失利責怪在一個指揮官上,未免太過苛刻。
黨守素身邊人不斷拉扯著他,讓他盡快離開。
身邊好不容易聚攏的素質也開始崩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逃亡。
這種崩潰一發不可收拾,黨守素再想靠個人努力逆天改命,未免太過可笑。
昏暗的世界中,黨守素在親兵護衛下扭頭就走。
…………
追殺漸停。
錢均喘著粗氣來到江越面前,徑直跪下:“千總……我沒能追上敵首。”
“他身邊尚且有不少護衛,我們的馬匹實戰太久,體力不支,終究比不上他們。”
江越點頭,表示明白。
“沒事,我也沒想過這么簡單抓住那家伙,只怕是闖軍一潰,他就準備好撤走。”
人家以逸待勞,戰馬精力充沛。
以疲軟對精力十足,追不上正常。
“盡快收拾東西,不能用的東西全部燒掉,不要心疼。”
“我們還要行軍,以防闖軍再有其他手段。”
江越命令下達,一眾人當即點頭。
有人道:“還有些俘虜怎么辦。”
江越沒講話。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人不再詢問,當即就要策馬前去殺俘。
錢均待在旁邊,欲言又止,目光不停看向江越。
江越面色緩和道:“有事情就說,無妨。”
卻見剛剛站起身的錢均突然跪下:“千總,戰俘之中有一個是我鄉人,少年時我家食不果腹,他多次幫扶。”
“我今天能不被餓死,全賴這位鄉人。”
“我知今日之要求不應該提出,但……千總,我娘從小告訴我,有恩要報。”
江越沒猶豫:“給他拿路費,讓他回去,只要別再入闖軍即可,一個鄉人而已,你完全可以做主。”
聽到這句話,錢均臉上表情依舊沒有緩解。
他臉上很是緊張,咬著嘴唇:“千總,他想再保舉四人一同離開……”
聽到這句話,周圍還沒有其他的將官都將目光放在了錢均與江越身上。
一個鄉人和保舉四個人走,意思好像又有了點區別。
對于闖軍,江越一向不留手。
沉默片刻,江越道:“把他帶過來。”
錢大牛與錢均共同起身,前后不過幾分鐘功夫,一個人便被丟到江越面前。
這位錢均鄉人臉上寫滿蒼老,他的年紀估摸五十上下,個體不高,表情中有一種特殊的沉重。
他看上去很疲憊,身上全是血,也分不清都是哪些人的。
“從賊前做什么的。”
“當兵。”
這個答案有些讓人驚訝,卻又好像一點不出奇。
“哪年從的軍,在哪吃餉。”
鄉人目光有些追憶,有些記憶好像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消失了:“萬歷四十年的事情了。”
“家里六子,地里養不活這么多人,我爹給了四個餅子,讓我投軍。”
“兜兜轉轉,到了甘肅鎮,算下來投軍已然十七年。”
聽到這,江越臉色微微一凝:“十七年?崇禎二年的時候你在甘肅鎮?”
鄉人點頭:“嗯,那一年突然有一天,上官說皇帝讓我們去京城。”
“很多人不想去,我也不想去,但還是去了,出發的那一天很多人沒吃過飯就被拉了起來,上官說不想去也得去。”
“我真不想去京城。”
鄉人搖頭:“過去甘肅鎮的兵去遼東,從來沒有人回的來,鎮子里每天都有人哭,很多人到死都再沒有見過去遼東的那些家里人。”
“我知道,他們死了,都死在遼東,我知道每個人都要死的,但是遼東不是我的家,為什么我們要死在那里。”
鄉人靜靜的說,江越等人靜靜的聽。
最開始他還有些拘謹,一切情緒卻隨著回憶浮出水面徹底淡開。
他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問上官我們要走多遠,他不告訴我,有人說去要走六千里,回來也要走六千里。”
“我說六千里可以,能不能讓我吃飽飯再走,上官說不行,他也沒得吃。”
“我們要帶盔甲,要帶兵器,還有大炮,太重了,我不想帶這些東西,我只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