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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詩社”

在薄伽丘(1313—1375)的《十日談》中,十位貴族青年男女逃離了黑死病流行的佛羅倫薩,躲避到鄉下別墅,在那里講述豐富多彩的故事,消磨永晝,瘟疫遂成為一百個愛情故事的敘事框架。同樣,建安的詩文和故事也被一場瘟疫籠罩著,有一個相當黑暗的語境。范曄(398—445)在《后漢書》中對這場瘟疫的記述不過寥寥數字:

獻帝建安二十二年,大疫。(4)

《太平御覽》保存了曹植對疫情的描述與理解:

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5)

醫藥史學者韓嵩(Marta Hanson)指出,曹植強調了“社會與經濟因素:貧富差距導致住宅、飲食、衣物、床具等生活條件的差距,使貧窮人家(在疫情中)受害最大”。(6)曹植的觀察當然具有合理性,因為人口密集、居住空間狹小、衛生條件差,這些社會下層生活環境的特征,是傳播疾疫的罪魁禍首。但他急于反駁“愚民”的迷信行為、宣揚一己的科學觀念,淡化了217年的瘟疫對社會精英層的影響。

在曹丕的《與吳質書》中,我們看到了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何可言邪。(7)

對于曹丕來說,217年初到218年初是重要的一年。在那一年,他終于被父親正式立為太子,多年來和曹植的明爭暗斗以勝利結束;但在同一年,他失去了五位親密的友人,最早的是217年初在征吳北歸途中病逝的王粲,最后去世的是218年初死于瘟疫的徐幹。這次瘟疫對曹丕的影響非同小可。王沈(?—266)在《魏書》中說:

帝初在東宮,疫癘大起,時人雕傷,帝深感嘆,與素所敬者大理王朗書曰:“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癘數起,士人雕落,余獨何人,能全其壽?”故論撰所著《典論》、詩賦,蓋百余篇,集諸儒于肅城門內,講論大義,侃侃無倦。(8)

曹丕在《與王朗書》中先是化用了《淮南子》“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9)接下來又暗用了《左傳》的“三不朽”概念。(10)“立言”可以不朽,恰恰在對前人篇籍的引用中得到了證實。

好友的英年早逝和對“不朽”的欲望,促使曹丕廣泛傳播自己的詩文。他曾命人用昂貴的絲帛把《典論》等作品抄寫了一份寄給孫權,又抄寫一部紙本寄給東吳名臣張昭(156—236)。(11)但這次瘟疫對中國文學史產生的最大影響,是曹丕在《典論·論文》中創造出了“建安七子”。如果說《典論·論文》是標舉出七子并奠定其盛名的一份廣為傳播的公開文件,那么曹丕寫給吳質的那些充滿懷舊情緒的書信——尤其是218年初的《與吳質書》,更是進一步把對七子的討論和對死亡與無常的思考聯系在一起。

《典論·論文》中評論七子的部分,最早在裴松之《三國志》注中有所引用。(12)裴氏引文比《文選》要早一個多世紀,其原文如下:

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幹、陳留阮瑀、汝南應玚、東平劉楨,斯七子者,于學無所遺,于辭無所假,咸自以騁騏驥于千里,仰齊足而并馳。粲長于辭賦。幹時有逸氣,然非粲匹也。(13)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猨》《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于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俊也。應玚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之儔也。

《三國志》此處的正文并未提及孔融,裴松之注保留了有關孔融的部分也許是為了忠于曹丕原作中“七子”的表述。孔子在《論語·憲問》中有“作者七人”的說法,(14)當時的語境是在談論隱者,雖然這里的“作者”并非指文學作者,(15)但孔子話語的權威性為“七”這個數字增添了特殊的文化光環,當早期中古的讀者讀到曹丕的“斯七人者”,也想必會聯想到“作者”的另一含義。

實際上,曹丕很可能知道曹植的《與楊德祖書》。(16)這封書信被收入《文選》,不太可能是只為楊修而寫的私人書信,至少信中表達的思想感情對于曹丕來說應該并不陌生。信的開篇評價了“今世作者”,這里的“作者”毫無疑問指創作文學的“作者”:

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于河朔,偉長擅名于青土,公幹振藻于海隅,德璉發跡于此魏,足下高視于上京。當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17)吾王于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纮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18)

曹植列舉的六位“作者”包括了曹丕“七子”中的五子,第六位是楊修。既然曹植此封書信是和自己的詩賦一起寄給楊修的,他似乎是在暗示著一個“作者七人”的群體,而自己就是第七位。但信的總體語氣顯示出一種隨意揮灑的傲慢,他在上述引文之后馬上說:“然此數子,猶復不能飛軒絕跡,一舉千里。”這里的“數子”似也包括楊修在內,隨后又嘲笑了陳琳不擅辭賦。

曹丕對七子的評價,其實觸及不少在曹植書信中出現的意象符號,比如說作者文學能力上的優點和缺點,作為文學評論家的資格;他甚至也用到了車馬和千里的比喻。但曹丕深思熟慮,把曹植提到的每一點都加以擴大深入。曹植認為除《春秋》之外,“世人之著述,不能無病”,并沒有解釋原因;曹丕則認為,作者“鮮能備善”是因為“文非一體”。曹植認為只有優秀的作家才有資格評價他人,“蓋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論其淑媛”;曹丕則認為只有君子才能評判他人,“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論文”。最大的區別是:曹丕儼然以孔子自處,超乎“作者”之上對他們加以評論;曹植則隱然把自己定位為“七子”中的一員。(19)

活躍于東漢末年的作者確實不少。《三國志·魏書》中王粲等人的傳記說:

始文帝為五官將,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學,粲與北海徐幹字偉長、廣陵陳琳字孔璋、陳留阮瑀字元瑜、汝南應玚字德璉、東平劉楨字公幹并見友善……自潁川邯鄲淳、繁欽,陳留路粹,沛國丁儀、丁廙,弘農楊修,河內荀緯等,亦有文釆,而不在此七人之例。(20)

也許會有人說,曹丕對諸人的評價很有可能不僅根據他的文學品味,也與各位作者的政治立場有關,至少我們確知丁儀(?—220)、丁廙(?—219)兄弟是支持曹植的。但是繁欽(?—218)、路粹(?—214)、荀緯(182—223)都和曹丕有親密的關系,更不用說“以文才為文帝所善”的吳質了。(21)由此可見,除了政治立場、個人友誼和文學才華,“七子”有一個共同之處是他們的英年早逝,而這也是曹氏兄弟對當代文人的論述的另一重要區別:曹植只討論在世作者,(22)而曹丕卻在評判已逝之人,這樣一來,既能做到蓋棺論定,也能使他們加入《典論·論文》逸文中提到的屈原、賈誼、司馬相如、馬融之列,成為文學傳統的一部分。換言之,曹丕在創造一個文學經典,而且十分成功。(23)

至此,我們應思考一下《典論·論文》深刻的創新性。《典論》屬于子書傳統,探討思想、社會、政治、文化等各方面問題。而在現存子書中,沒有一部像《典論·論文》那樣詳細地評論構成了后來狹義“文學”的短小作品。王充(27—約97)《論衡·案書》是值得注意的先例,但通過比較,我們既能注意到修辭之相似,也能更清楚地看到曹丕的新穎之處,或者說從后代的角度來看,他的進步性:

夫俗好珍古不貴今,謂今之文不如古書。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論善惡而徒貴古,是謂古人賢今人也。案東番鄒伯奇,臨淮袁太伯、袁文術,會稽吳君高、周長生之輩,位雖不至公卿,誠能知之囊橐,文雅之英雄也。觀伯奇之《元思》,太伯之《易章句》,文術之《咸銘》,君高之《越紐錄》,長生之《洞歷》,劉子政、揚子云不能過也。善[蓋]才有淺深,無有古今;文有偽真,無有故新。廣陵陳子回、顏方,今尚書郎班固,蘭臺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谷永,并比以觀好,其美一也。當今未顯,使在百世之后,則子政、子云之黨也。(24)

為糾正時人盲目好古、鄙薄今世之風,王充提出“古今一也”,認為今之文不亞于古之文。他雖然也在此提到了長于“賦頌記奏”的作者,但仍以長篇論著為主。他的比較判斷(“某某不能過也”)在曹丕七子論中也有出現,但和王充不同,曹丕關注的是短小的文體,例如王粲的賦或者陳琳、阮瑀的記奏。《典論·論文》被譽為中國最早的文體論,列舉了奏、議、書、論、銘、誄、詩、賦八種體裁。(25)這些短小體裁正好構成了古代傳統觀念中的“文學”,有別于子、史、經的長篇論著。

直至3世紀,對社會精英階層成員來說,一個最重要的言說和構建自我的形式,莫過于分章節分主題逐一探討社會、政治、倫理等問題并結以自序的子書。(26)曹丕的《典論》和王充的《論衡》都是這樣的作品。但變化開始在3世紀出現。在“七子”中,其實唯有徐幹才可以算是真正的“子”,因為他撰寫了一部子書:《中論》。《中論》有一篇不知作者姓名的序言,恰恰把《中論》定義為詩賦等短小文學體裁的對立面:

君之性,常欲損世之有余,益俗之不足。見辭人美麗之文并時而作,曾無闡弘大義,敷散道教,上求圣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故廢詩賦頌銘贊之文,著《中論》之書二十篇。(27)

“辭人美麗之文”出自揚雄《法言》:“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28)為了強調徐幹的獨特性和嚴肅性,這位佚名作者不得不把《中論》與同時代人的文學創作對立起來,而同時代人的文學創作正是曹丕《典論·論文》所贊賞的。(29)

序言作者對子書的定義(“辭人美麗之文”的反面)不是隨意之舉。值得注意的是,從3世紀初期開始,子書越來越頻繁地與葛洪(283—363)所謂的包括詩賦在內的“細碎小文”加以對舉。(30)最終我們會看到,作者的文集(或稱別集)將逐漸代替子書,成為自我構建的最為重要的形式。曹丕在這一轉變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他列舉“七子”,編定他們的作品,成為首次談到文集之修撰的編者。

在《與吳質書》中,問候之后,曹丕寫道:(31)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游,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復道哉!

通過這段感傷的文字,我們不難看出,在曹丕對亡友懷念的中心,是具備了詩歌、音樂與飲酒的歡宴。這些歡樂的聚會定義了作為文學時代的建安,而它從一開始就是以回憶和缺失的形式出現的。曹丕聲稱,他在歡樂消失之前都還根本“不自知樂”。

曹丕把亡友作品合編為一集還是各自編為別集已未可知,但無論何種情況,這都是一個紀念性的舉動。在討論中國古典傳統中文學作為“獨特話語場域”的興起時,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指出別集的后設性,“要到作者去世才完整”。(32)曹丕創造“七子”與他對七子文集的編撰是不可分離的,這兩者也都必須是作者去世之后的構建,文集標志了作者的全息存在,不再成長變化,而是被凝固、被完整地體現在他留下的作品中。

曹丕《典論·論文》開篇云:(33)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

凡人必死之“身”,只有“寄”于翰墨之中才能成為永恒的存在,作者的“意”和“氣”賦予它鮮活的生命。在上述引文之前,曹丕做出了他著名的論斷:“文以氣為主。”他認為“氣”是內在于一個人的、獨一無二的品質:“不可力強而致……雖在父兄,不可以移子弟。”對《典論·論文》的樂觀解讀是,一個作者的文集完全可以完美地等同于這個作者的身體,保證作者在死后的永生。

217年的大瘟疫是“七子”得以不朽的契機和前提。曹丕很多文化事業都是在瘟疫之后開始的,這并非偶然。如果《典論》一書的撰寫可能在瘟疫之前已經開始,那么《文選》所收錄的《論文》,末句云“融等已逝”,無疑是疫情過去之后完成的。另一重要項目是曹丕于220年稱帝后下令編撰的《皇覽》,此書“合四十余部,部有數十篇,通合八百余萬字”,常被視為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類書。(34)

在編輯整理已有資料這方面,《皇覽》與呂不韋(?—公元前235)的《呂覽》(《呂氏春秋》)、劉向的《淮南子》及《說苑》可以說有著相似之處。但《呂覽》和《淮南子》都是統合性的著作,就連《說苑》也包含了劉向自己的評論和創造。相比之下,類書僅僅羅列和呈現已有的資料,并不加入編撰者本人的整合或意見。對早先文本的態度從《呂覽》到《皇覽》發生了很大變化:前者旨在對知識進行整合,而后者卻保存原文,為的是有助于自己的文學創作。類書在3世紀初期和文集編撰以及七子作為接近后起意義的文學作者的建構同時出現,并非只是一個偶然的巧合。

曹丕在218年3月17日的《與吳質書》中,用一系列否定句式肯定七子的價值,他們無與倫比、不可代替、一去不返:

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雋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來者難誣,然吾與足下不及見也。(35)

一連串焦慮重重的“未及”“不逮”“不及”,把過去、現在、未來熔于一爐,曹丕自己處于“逝者”和“來者”之間的位置,既動搖不定而又模糊。

接下來,曹丕敘寫了非常個人化的擔憂:

行年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乃通夕不瞑,何時復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光武言“年已三十,在軍十年,所更非一”。吾德雖不及,年與之齊。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觀瞻,何時易邪?恐永不復得為昔日游也。(36)

如上所述,瘟疫和曹丕被立為太子發生在同一年。據說曹丕得知自己被立為太子之后欣喜若狂地擁抱了身旁的大臣。(37)就算確有此事,他的喜悅也是轉瞬即逝的,伴隨權力而來的是責任的重擔。(38)他以漢光武帝自比深具政治意義,雖然他聲稱自己的德行“不及”光武帝。(39)再者,三十歲也是孔子所稱的“而立”之年。曹丕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年紀和太子身份的重任,他寫給吳質的信既感傷“七子”英年早逝,也是在哀悼自己無憂無慮青年時代的結束。

一個時代就這樣以宣告終結而誕生了。曹丕的信,標志著定義了“建安”的時刻:從一開始,“建安”就是一個從哀悼與緬懷之中創造出來的浪漫化的時代。雖然這封信和《典論·論文》都評價了“七子”,但書信是一份更能見證私人情感的文件。正如李安琪所言,曹丕“嫻熟地運用了書信這一文體的對話性潛能,這一潛能允許不同話題松散地銜接甚至交叉出現,思想的舒緩節奏模仿了對話的你來我往,也允許作者為論證注入某種戲劇性或賦予個人的情感關懷”。(40)

有意思的是,這封書信現存的最早版本——亦即《三國志》引用的版本——刪除了那些散漫的個人抒寫,只留下了對七子優劣的嚴肅評價,和《典論·論文》更為接近。但裴松之注提供了那些被刪除的文字:“臣松之以本傳雖略載太子此書,美辭多被刪落,今故悉取《魏略》所述以備其文。”(41)在裴松之保留的全文中,我們還看到了一條關于劉楨詩歌的評語:“至其五言詩,妙絕當時。”(42)《三國志》對此評語的刪落是頗耐人尋味的。一種可能是《三國志》作者陳壽(233—297)對五言詩不屑一顧:五言詩在當時不算高雅詩體,雖然曹氏家族對之深深愛好,并且也在洛陽有所流行,但蜀地出身的陳壽未必有同樣的品味。然而到了5世紀,五言詩已成為高尚文體,而曹丕的書信則除了歷史文件之外,也被時人作為“美辭”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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