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正在望著,發現對面的氣氛陡然凝滯,角度的原因,他并沒看見推門出來的女子。
而旁邊,花水月卻看得清楚。
察覺到一陣冷意,宋清和微微側頭。
花水月下頜冰冷精致,剛緩和的臉色又恢復冷漠,眸中也不掩厭惡。
宋清和的眼神微微有些停頓,很快將目光轉了出去。
不知韓懸陽與花榮說了什么,二人間有了些許緩和,只是轉過身的花榮,面無表情,顯然余怒未消。
“宋兄弟。”韓懸陽招了招手,喊道:“你現在與宗郎君可有事?”
宋清和搖頭,“并無。”
韓懸陽道:“宗郎君,可否行個方便,我與你有些事要說。”
宗遠短暫愣住。
宋清和淡淡提醒:“他姓韓,東京韓家的人。”
花水月鳳眸瞥過,看了宋清和一眼。
韓家,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他們是皇戚,族中子弟大多有尊官厚祿,自韓琦起,又重視與名門望族聯姻,這些家族形成巨大的共同體,互相扶持,共續家族的榮光與利益。
單拎一人,都是能叫得出氏名的,響當當人物。
就像韓忠彥,乃是國老太師,朝廷官員多有出自他門下,雖三年前去世,可以他生前余下的人脈,依舊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
若要為志向,盡早踏入青云路,這是機會。
宗遠倏忽明白,笑應:“自然是有時間。”
韓懸陽扯唇勾了下,轉身向花榮抱拳:“大哥,恕小弟今日不能遠送,回京后必會登門謝罪。”
花榮冷睨他一眼,“等到了東京,你我再將賬算的清楚。”他說完就離開,連半分眼神都不愿多余的施舍在這對男女身上。
韓懸陽眼神閃爍,見花榮一步步走遠,嘆道:“看來這回,大哥是真的生氣了。”
女子問道:“后悔嗎?”
韓懸陽笑了一下,反問:“后悔什么?”
已經做了的事,落子無悔。
莫非花家會因為這事,便要提出退婚嗎,韓懸陽一怔,神色變幻間,見宗遠已經走近,他拂去徘徊在腦中荒誕想法,收斂多余情緒,只留下一抹疏離笑意。
*
花榮走到近前,臉色稍霽,向宋清和與武松拱手。
“自從上次一別,迄今已逾一月,如今能在年初一的文廟相遇二位兄長,也是緣分幸事。”
宋清和:“我與二哥早就想拜訪賢弟,只是那時雖問了賢弟你住在哪里,卻不知你們會在陽谷待多長時間,這才沒有貿然前訪。”
七真摻三假,虛虛實實,可青年眼中清明,不像客套,更像是假不得的真誠,讓人如沐春風。
武松雖有意料,還是忍不住脧了眼他。
“倒是我們疏忽,我與小妹原是住在酒樓,因練武原因,便從酒樓搬到了紫石街,租了個寬闊些的房子。”花榮指了方向,道:“從文廟走的話,向南直行,待遇見一做茶坊,里面還坐著一個婆子時,停下就好,我們就住在茶坊的間壁。”
聽到紫石街、茶坊、婆子這些過多的要素,宋清和眉角抽動,一時難言。
水滸中能有這種標配的,也只剩王婆一人。
同樣愛嗑著瓜子,坐在房前,一雙眼四通八達,陽谷縣上至西門慶,下到鄆哥,都是管她叫聲干娘的,何況這人,善撮合男女私,又愛煽動流言。
花榮繼續道:“若無意外的話,我們大抵會二月前回京。”
宋清和道:“看來之后,賢弟要被我們叨擾一陣。”
花榮揚眉,也露出笑意,道:“卻之不恭。”
朔風冷厲,天寒云淡,四人說了幾句后,往廂房返,正好旁邊廂房的門推開,走出一行人。
宋清和正與與花榮并行,微微側著頭,進行交談,無意掃到斜對面的一雙眼。
視線相撞。
好漂亮。
這是宋清和看見女子那雙眼,心中唯有的一個想法。
女子與韓懸陽同向,花榮則站在宋清和右邊,幸也不幸,宋清和除了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并不能看見其他。
眼尾微翹,黑白分明,顧盼生姿。
余光斜望過去,女子的黑瞳幽暗,古井無波,又深不可測,似乎暗藏著九幽地獄的惡鬼,妖邪又瘆人,雖古怪邪性,卻如墨空的一輪紅月,竟有攝魂奪魄的驚艷。
宋清和乍見,嚇了一跳。
但女子只是冷淡地收回視線,隨意拂過,很快離開了。
應不是他的錯覺,女子最初,是向花水月的方向看。
定下心緒,宋清和最后進入廂房,拉椅子坐下,自斟一杯清茶放在桌前,身體放松的靠在椅上,大部分時間沒怎么開口,靜靜的聽著武松與花榮的交談,見他們談到宗遠的時候,頗投志趣。
尤其是說到,宗遠這個儒生的身上,有著武將氣勢感覺時,雙方更是達到驚人的一致。
宋清和見花水月看向自己,笑著輕輕頷首。
花水月并沒收回視線,問道:“你似乎對韓家很熟悉。”
她微微側頭,意味深長地盯著。
宋清和輕笑,“這樣說很奇怪,東京的韓家,地位顯赫,門族之盛,又有誰會不知,花小姐這樣問,令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