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夜晚風兒吹的很是凄苦,嗚嗚咽咽的在田野和老樹間穿過,月牙兒也在繁星中艱難地穿梭著。
堂屋里的大燭火苗搖擺著,將我的身影投到墻上晃來晃去,除了小蛐蛐有氣無力的低吟幾句,整個世界異常的安靜,那種安靜壓迫的年齡不大的我渾身有種毛骨聳然的感覺。
我回過頭看著李華軟軟地躺在棺木中,臉色依舊非常的紅潤,讓我有種溫溫的想法。再看看李華不由的悲從心起,好久沒有的眼淚又不自禁的涌了出來。
這些年來,我從心底一直把他當做了我的親弟弟,從心底把他當成了我應該呵護的弟弟,雖然為他被老人們訓叱了不知多少次,可一點也沒有往心里去過,看到他一天天長大一天天開開心心的,我也覺的世界開心了許多,可這算是個什么事,這人說去就去了。
幾天前早上,李華磨著我偷偷地到河邊下了幾個簍子,不想有了個大收獲,捉住了七只螃蟹。趁家中的老人們都下地的時候,架上鍋開始蒸了起來。
李華抱了許多的干柴,一邊燒火一邊直咽口水,等到我把螃蟹從鍋中端出時,李華早已是坐在了小桌旁,瞪著眼睛看著我。
我故意慢慢地拿起一只說了聲:“開吃”。李華頭一下子低到了盤子的邊上,當我吃了一個蟹腿時才發現,螃蟹沒了,只有李華嘴里還嚼著剩下的一點殘渣,這讓我不由地驚異他的速度。
李華舔著嘴望著我面前的螃蟹扭捏地說:“哥,螃蟹好吃嗎?我還沒吃出味來就沒了。”
我看著他笑吟吟地說:“太好吃了,這只你要不要?”
李華先是使勁地點頭后來又搖頭道:“俺吃了六個了,哥一個還未吃,俺不能吃你的。”說完使勁地咽了一下唾液。
我有些心疼地說:“哥覺得不好吃你吃了去吧。”
李華說:“真得?哥覺的不好吃,可是真的好香。”
當我把最后一只蒸好的螃蟹推到李華的面前時,李華還詫異地瞪著我,當確定是給他的后立刻大嚼起來。
吃完后了最后一口,李華惋惜對我說:“哥好沒福氣,這么好吃的東西,哥竟然說不好吃。”說完還連連搖頭翻翻白睛,以示對我的蔑視,這讓我好氣又好笑。
上個月,我到縣城去看看自已將要去的學校,李華鬧著非要同我一起去,老人們再三叮囑后同意了。
當我走到村口時,李華早已一溜煙的失去了蹤影,當我翻過一座小山時,李華已是坐在路旁的一個小石頭上等著我。
李華指著一棵樹說:“哥,俺想吃。”
我抬起頭來,原來是一棵有了年頭的棗樹,由于在路邊,凡是路人不是很費力就能勾的地方,都已光禿禿連葉兒都很稀少,唯在靠近頂端的部位有一大枝上掛了不少。
看著李華充滿渴望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樹尖,我狠了狠心甩下跨包,爬上樹去,費盡了力氣冒著生命的危險才折斷了那個樹枝扔到了下面。當我回到地面后硬是出了一身冷汗,后怕涌上心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華扛著樹枝到了我的面前,摘下一棵還綠著的大棗用衣服擦了一擦塞到我的口中,死死地盯著我道:“哥你沒事吧?”
我靜了好一會才道:“沒事。”說話時才發覺口中已塞了一顆大棗。看著李華仍是一顆未動,我勉強地笑了笑:“你吃吧。”
李華歡呼一聲,樹枝上的果子已大半到了他的嘴中。
吃完后李華道:“哥,俺以后再也不讓你爬樹了,看樹枝搖的俺有些怕。”
我心下的感動已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只是摸摸他的頭道:“沒事,下次看上什么告訴哥就行。”可這次你怎么了,人要去了這么大的事竟然不先告訴我。
記得開春時,老人們叫我從鄰村去借了一頭耕牛,李華非要鬧著和我一起去,那可是好幾十里的山路。
回來的路上,李華走累了對我說:哥,俺累了,俺想騎在牛上行不?
看著他有氣無力疲備的樣兒,我當然沒有什么反對的話,直接把他抱到了牛背上,心疼地說:坐穩了牛走起來有點兒顛。
李華顯得很是興奮,口中學著老人們喊的駕、駕的詞語,一會嘟囔著我聽不懂的詞,一會兒又唱著我不明白從未聽過的歌。
直到回到家中,李華對老人宣揚道:“俺,今日騎了一只大青牛,可威風啦,牛跑的可快,哥哥攆都攆不上。”
老人們吃了一驚,集體不停地呵斥我:“萬一把他摔一下,這可怎么好。”
小李華信誓旦旦地道:“不能,那牛和俺有約定,它說它會讓俺舒舒服服地回到家中的。”
于是滿堂哄笑,老人們笑罵道:“這該打的小蹄子就會哄人開心。”
去年入冬前,我偷偷地拿了幾枚縫衣針,趁沒人爬上了村頭的掛著大喇叭的光禿禿的樹桿,把針放到了大喇叭后的磁鐵上。
還未溜下來,就聽的李華在桿下喊著:“好啊,你又不帶俺,快來人啊,俺哥偷喇叭啦。”
這一次把我嚇的不輕,滾下樹來,對著李華就是一腳,他沒什么事,卻疼的我腳腫了好幾天。
可能被我的模樣下著了,李華怔怔的一聲沒敢再吭。
晚上在炕頭上李華小心地問我:“哥,你為什么要去爬桿?”
我本來就后悔踢他,趕緊告訴他:“俺要做一個指南針。”
李華他立刻來了精神,緾著我硬要我解釋什么是指南針,我也只好對他說在磁鐵的作用下,針也被磁化了等等。
這一晚,李華根本就沒睡著,天不亮就催著我快去拿回東西,好給他看看什么是指南針。
當我用一張折疊的小紙片在兩邊分別別上了一棵針,再用一棵頂在下方針頭迅速指向南北兩極時,李華愣住了。
一天李華都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擺弄著簡陋地指南針,到了晚上也抱著沉沉地睡去。
誰知半夜一聲嚎叫,家中人全被驚醒,唬得我是直接從炕上跳到了地上,見李華小心地從屁股上拔出了一枚縫衣針放聲大哭時,不由地大笑起來,這小家伙竟然如此不小心把針扎到了自已身上。當然當天夜里我被訓斥的幾乎要去跳河。
一次在把土地廟改成的教室里,我帶著李華坐在小凳上聽語文老師講課。當老師講到什么是時什么是候的時候,李華明顯地坐不住了。
按老師的說法古人分天為十二更,每更兩小時,夜占五更是為時,又以壹佰零八代表一年,分成七十二候,每五天為一候,即三佰陸拾伍天,暗合十八之數,合起來是為時候。
李華不同意老師的說法,硬學著我提出問題的樣子舉起小手,我使勁地拽著他的小胳膊,可他就是不聽。
老師看著李華覺得好笑,便問他:“小華子,你為什么舉手?”
李華回答道:“老師的說法不對,那不是古人的分法,是近八佰年才這樣的。以前最主要的分法是以時辰區分,以大衍之數為基,以六十甲子為循環,暗合十二之數,是為時,以十二為基以甲子為數,一年分為三佰陸拾伍天,暗合十二之數分以四季,以四為基為二十四節,節以五日一折是為候。”
老師顯得很迷茫,看來也不知對錯,問李華道:“你這是從那里知道的?”
李華認真地回答道:“這還是昨天的早晨太陽、月亮和星星告訴俺的。”
滿教室包括老師都明顯地一愣然后哄堂大笑起來,老師都笑的直不起腰來。
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帶將李華帶去了學校,就是這樣直到現在還常常有鄰村的同學笑話我和李華,能夠從天上知道地上的事情。
當李華知道我再也不帶他去學校,大哭大鬧了一場,后來在我答應把每天學的東西都告訴他時這才作罷。可現在已不再鬧了的李華,反而是讓我心內無底慌慌然地不知失去了什么不知所措。
想起這么多年來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個快樂酸楚的時光,我抹了一把眼淚,在火盆中加了一些個紙錢,看著火苗又騰騰而起。
我嘀咕道:“華子,你這一去可能太孤單了,哥又不能陪你,別讓人欺負了,哥多給你一些個錢帶上,有人要就給他,我這兒使勁給你寄著,你又是那么小,誰都能踢你一腳,你可千萬忍著,等大點了再說”。
“嗯,放心吧哥,沒人敢欺負俺。”一個小腦袋伸到火盆前用小手抓了一把紙錢扔入火盆對我說道。
“怎么沒有,又不是在家里”,我流著淚想著李華,聽著聲音仍只管燒著紙錢道“只是哥離你遠了點,可要自已小心”。
“嗯,俺會的,哥放心吧。俺有些餓了,哥”那聲音接著道。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正是半夜,只覺的頭皮發緊,頭發個個都豎了起來,唬得我一個蹦子跳的老高,心跳如鼓。
高高躍起的我看得清楚,和我面對面往火盆里繼續扔紙錢的是李華,一張小臉在火光中顯得萬分猙獰。
我立時感覺著頭暈目眩,一口氣憋得我不自覺的大叫一聲,眼前的一切都晃個不停,嗓子一熱咕咚摔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