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燕京又下了好大一場雪，雪積得很厚。

殷文柏和周秉昆剛剛下課，正在回寢室的路上，周秉昆正往走著，發(fā)現(xiàn)身旁的殷文柏不見了，身后有一道破空聲傳來。他轉(zhuǎn)身偏頭，躲過飛來的雪球。看到殷文柏正舉著一捧雪花跑了過來。

周秉昆側(cè)身相讓，伸出左腳。殷文柏避閃不及，一頭栽進了雪堆里。

周秉昆把他扶了起來“沒事吧，怎么，想打雪仗啊？”周秉昆還貼心地幫殷文柏拍了拍身上的雪。殷文柏點了點頭“早聽說吉春的雪仗很有特色，我想感受一下。”

“是這樣啊……”周秉昆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沒問題，既然你開口了。我讓你感受一下原汁原味的吉春特色。”周秉昆給殷文柏理了理領(lǐng)子。

“太好了！”殷文柏有些激動，狹長的眼睛里放出了不諳世事的光。

“準(zhǔn)備好了嗎？”周秉昆有些惆悵地問。

“什么準(zhǔn)備？”殷文柏有些詫異。

“沒事，不知道就對了。”周秉昆看起來對殷文柏的回答很滿意，像是一位屠夫?qū)φ璋迳系娜夂軡M意。

“秉昆你說什么準(zhǔn)……”殷文柏話還沒說完，周秉昆整理領(lǐng)子的手突然抓緊，右手把住殷文柏的腰把他整個人又扔到了雪堆里。

周秉昆還用腳尖不停地往殷文柏的身上挑雪，看到殷文柏有掙扎起身的跡象。周秉昆又壓了下來，一手按住殷文柏，一手撥雪到他身上。

一邊撥一邊說“這個呢，就是吉春市的雪仗特色。美中不足的是在吉春的話，你倒下的時候就會有無數(shù)人上來給你潑雪，現(xiàn)在還要感受嗎？”周秉昆的語氣就像是蠱惑人心的蛇，在引誘亞當(dāng)和夏娃吃下禁忌之果。

可是被人壓在身下打雪仗實在不是美妙的體驗，殷文柏連連告饒，周秉昆這才將他放開。

殷文柏起身控訴“你們這也太……”他沒往下說了，可能還沒想好怎么措辭。

“殘暴是吧？”周秉昆毫不避諱，挑了挑眉毛接話。

殷文柏沒說話，身上被風(fēng)一吹，打了個寒顫。冷風(fēng)如刀，在南方可能只是形容詞。但是在秦嶺淮河以北，風(fēng)是一柄真的可以殺人的快刀。

周秉昆見狀把大衣脫了下來“你把你的大衣套在我這件的外面，玩鬧歸玩鬧，你可別感冒了。回寢換身衣服，咱們?nèi)ハ磦€澡。”殷文柏被凍得打哆嗦，跟著周秉昆回了寢室。

等兩人收拾好出了澡堂，月亮已經(jīng)高高的掛在了天上。

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圓。

周秉昆一抬頭就看到了那輪圓圓的月亮，回去的腳步慢了幾分。

“想家了？”非同一般的文學(xué)素養(yǎng)給了殷文柏更加敏銳細膩的內(nèi)心，殷文柏自己有時放假會回家看看。也常和自己的青梅竹馬在燕京東走西顧。可周秉昆不一樣，不同于在吉春市可以常往青共農(nóng)場跑。燕京和吉春相距太遠，手續(xù)又太繁瑣，所以周秉昆來了燕大至今還沒有回去過吉春一次。

周秉昆輕輕嘆了口氣，這在他身上的極少出現(xiàn)的。

他永遠昂揚，在生活中他好像有著使不完的力氣，又加上他的目標(biāo)總是很明確，是以他總在奔赴下一個地方的路上。走路都帶著風(fēng)，好似沒有時間嘆氣一樣。

“是有點，離家一年了。也不知道家里現(xiàn)在怎么樣，我愛人吶，在信里永遠說的是喜事。從來不說她的難處，可她越這樣，我就越擔(dān)心。”周秉昆搖搖頭，月光下，這個男人有些落拓。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離別。可是誰又能沒有離別呢？按哲學(xué)來說，人是社會的動物，既然在社會中那必然要適應(yīng)社會性所帶來的變動。”殷文柏拍了拍周秉昆的肩膀“看開一點秉昆，這不是馬上就過年了嗎？過年就能回去了。”

周秉昆點點頭，兩個人回了寢室，又是一夜無話。

放假前的日子讓周秉昆有些難耐，記掛著回家的他雖然沒到常常走神發(fā)呆的地步，可還是思維有些遲緩。銜接老師講課的節(jié)奏也不如之前融洽了，這讓鮑蘇還找他談過一次話。

“秉昆啊，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嗎？”鮑蘇給周秉昆新沏了一壺茶。

“沒有老師，我在燕大生活的很愉快。”周秉昆提起茶壺先給鮑蘇倒了七分。

“真的沒有嗎？”鮑蘇接過茶，先細細的聞過一遍。

“確實沒有，生活和學(xué)習(xí)我都還適應(yīng)。”

鮑蘇沒說話，待他慢慢的將茶品過一口之后，他才開口。

“可我看你近幾日上課的狀態(tài)不如從前啊？”鮑蘇的話里帶著老知識分子的關(guān)懷與溫柔。

“說出來讓老師見笑了，學(xué)生有些記掛在家鄉(xiāng)母親和妻子。春節(jié)臨近不免有些心猿意馬，我會好好調(diào)整上課狀態(tài)的。”周秉昆又將鮑蘇的茶續(xù)上。

鮑蘇的嘴角極小的翹起“思鄉(xiāng)是人之常情，老師可以理解。可是你既然在燕大，本身又對經(jīng)濟有著足夠的熱情，那就要讓一天有一天之功用，切莫浪費。知道了嗎？”

周秉昆恭謹(jǐn)稱是“謹(jǐn)記老師教導(dǎo)。”

此后的一段時間周秉昆的上課狀態(tài)好了很多，鮑蘇的開導(dǎo)和周秉昆自身的調(diào)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時間一天天過去，離放假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周秉昆反而這個時候能按耐住了，他又按照以前不急不緩的生活節(jié)奏度過這一年的最后幾天。

終于到了要離校的日子，周秉昆打包好行李走出了燕大的西校門。不料卻看到了殷文柏，殷文柏早在幾天前就回家了。考試的時候才回來，周秉昆有些詫異。

“寢室里還有什么東西沒有拿嗎？”

“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落下東西。我是來送你的，我們周大才子衣錦還鄉(xiāng)總不能沒有隨行的人吧。”

周秉昆心下感動，但還是連連推說不用。

“和我還客氣什么，還拿不拿我當(dāng)朋友啊？”殷文柏不由分說的接過周秉昆手里的行李，兩個年輕人向車站走去。一如一年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