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審的結果出來了，是隨著錄取通知書一起來的。周秉昆已經是燕大的一員了。

周秉昆在這最后幾天更是和每個朋友都進行了一次告別，讓周大紅少抽點煙；和曲秀貞保證自己會積極上進；和呂川說保持上進，但是別鉆牛角尖，不談政治；告訴曹德寶和喬春燕好好過日子；和肖國慶說的是在家里強勢一些，男人要做主；讓孫趕超別難過，好好干，好的緣分還在后面。

這一通告別下來，距離周秉昆去燕大報道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周秉昆早早的起了床，挑水、蒸饃、熬稀飯。李素華這些天比較嗜睡，起的都很晚。但他還是把鄭娟給驚起來了。

“怎么起這么早？”鄭娟問。

“我早點給你們把活干了，你們就能多休息一會兒。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鄭娟搖了搖頭，兩個辮子栓成一股又長又亮的頭發也晃來晃去。

“不辛苦，辛苦啥啊。你一個人去讀書才辛苦呢。”鄭娟的眼眶有些紅了，她雖然嘴上說讓周秉昆去讀大學，可那都是為他好。按她自己的私心，她巴不得周秉昆天天在家。

“讀書是最不苦的事了，你要操持這個家才受累呢。”周秉昆把鄭娟拉進了懷里，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鄭娟也摟緊了周秉昆，把臉貼近他的胸口。

兩人就這樣抱了好一會兒，鄭娟推開周秉昆。

“走吧，再不走媽都醒了。”

周秉昆點點頭，扛上行李出門了。

沒有再深情的告白，只有兩顆緊緊連在一起的心。不管山南水北、相距多遠，他們的心都會貼在一起。

就這樣周秉昆到了吉春市火車站，這個地方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可以往他都是送行的人，這次他是離家的人。他心里還有一絲感到自己成長的快樂，他就帶著這絲快樂去買票。

他笑吟吟的說買去燕京的坐票。

售票員問他去燕京干什么，周秉昆只說去上學。

坐在窗口后面的售票員有些狐疑的掃視了一眼周秉昆繼而讓他把證明拿出來。

周秉昆連忙拿出相關證件和錄取通知書，看過之后售票員才給他車票。

有趣的是看到錄取通知書上方正的“燕京大學”四個字，售票員的態度好了很多。這讓周秉昆的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玩味的笑。

進了候車室，他開始閉目養神，直到聽到開向燕京的列車開始檢票了之后才睜開眼睛。

火車在轟鳴聲中開動了，也正是伴隨著轟鳴而不斷后退的景色提醒了他，他確確實實是要離開家鄉了。

他的眼里噙著一些眼淚，卻又不知道傷感什么……。

周秉昆是早上出發的，到了燕京已經深夜了。

他剛下車，就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舉著燕京大學的橫幅在車站門口。

他快步迎了上去，本想開口詢問是否可以一起回燕大。

不料年輕人看他走了過來，先伸出手，開口了。

“你好，你是周秉昆吧。”

周秉昆騰出手來，和這個年輕人握了一握。

“我是周秉昆，來燕大報道的。”

年輕人順手接過了周秉昆的行李，隨后說“歡迎來到燕京！我叫殷文柏，是你室友。聽老師說你今天回來我就過來接你了。”他自顧自的走在前面，不管是正面還是背影整個人都看起來很陽光。

“秉昆，我問你個問題啊。你怎么想到報經濟系啊？我聽老師說你復審的成績很好，報文學系也沒有問題啊。”

文學系即使在一九七八年也是分數要求最高的專業。而且當下的環境文學系的社會接受程度更高，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你這報社做編輯和你在醬油廠做推銷員，說出去別人看你的眼光是不一樣的。

周秉昆也沒遲疑，專業問題在信中他也給周志剛解釋過。

那還是他之后收到周志剛的回信，信中說他很高興，認為周秉昆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讓他繼續努力，到了大學不要荒廢學業，做出一點成績。還說春節會和周蓉一起回去云云，只有在最末尾不經意似的提了一下周秉昆選擇的什么專業的事情。

“經濟系是經世濟民之學，雖不似文學可以探索內心世界，也不似哲學可以指導人們前進。但是他可以切實的改善我們的物質生活，我的愿望就是可以為我國的經濟發展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這是周秉昆的回答。周志剛回信贊揚了他的志向，也鼓勵他積極的進學。

而殷文柏也為之動容，他的成績去文學系也不難。并且他自己是熱愛文學的，他認為他應該在文學領域發光發熱，可是拗不過父母的安排，他才填報了經濟系。

他是個健談的人，同時也認為文學就是要剖析自己和身邊人的本質。并且一貫信奉“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的金玉良言，當下把自己的故事和周秉昆分享了，并一本正經的詢問周秉昆的意見。

周秉昆是忌諱交淺言深的，但是殷文柏確實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加之他問的也十分真誠。

周秉昆思索了一會，問了一句“卿何如我？”

殷文柏愣住了，周秉昆接過自己的行李和殷文柏的手里的橫幅，接著沿路走。

殷文柏出生自燕京的書香門第，也正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他才變得熱愛文學。他知道周秉昆說的這句話出自《世說新語》，講的是恒溫和殷浩二人的故事。

兩人都是少年天才，風姿綽約。恒溫除去殷浩這個政敵之時得意洋洋的說“卿何如我？”在這個情況下，讓對方和自己比較無疑有失風度。周秉昆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殷文柏也明白。他博聞強識，馬上想起了殷浩當時的回答“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

想到這他回過神來，快步追上了周秉昆。

“你是想告訴我要遵循自己的意愿嗎？那我之后就去找老師轉系你說行不行？”

周秉昆笑了笑，不置可否。

殷文柏也不在意，接著開始聊起了燕大。

殷文柏就是燕京人，對燕園可以說非常了解。

于是兩人你說我聽，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