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去工廠報道的日子。
周秉昆早早起床倒了潲水，又接著提桶去打水。現在家里就他和母親兩個人一桶水能用一個星期。到了家剛把稀飯熬上，周母聽到動靜披了一件外套就起身了。
秉昆看著母親，頗有些不好意思。
“媽，我是不是動靜太大把你給吵醒了。”
“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媽是覺少。”周母扣好扣子開始給周秉昆把饃蒸了一下，還不忘給他切一碟酸菜。
“媽，要不我來吧，你回屋在睡一會兒。”
李素華聽到這話佯裝把臉一板，“什么意思，嫌媽老了。手腳不利索了？”說著，她把手里的饃和菜都放到了桌上。“媽告訴你，媽還沒抱孫子呢。你有這閑工夫不如早點讓媽抱上孫子來得實在。”
周秉昆點點頭“您手腳是挺慢的。”
“嘿，你小子。”李素華拍了一下周秉昆的胳膊“找打是不是，敢這么說你媽。”
周秉昆還沒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就接著說道“再說了，我過倆月才十八。現在規定二十歲才能結婚，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我看，您催催我哥來得實在。”
“去去去，就會頂嘴。”李素華動用母親的威嚴結束了這場論辯。周秉昆搖了搖頭，把桌上的饃和酸菜打掃了就出門了。
“媽，鍋里還有熬的稀飯，你看著點。我走了。”
“知道啦，臭小子指使起他媽了。”李素華笑著罵了一句，又叮囑道“把帽子帶好，路上慢點。”
“知道了！”周秉昆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推車出院門，翻身上車的身姿活似古代的俠客翻身上馬。這么形容也不能說錯。這不，周秉昆這個年輕人正騎著生活的車肆意奔馳呢！
醬油二廠離光字片不遠，騎車十分鐘左右也就到了。周秉昆不一樣，他騎得快，他八分鐘。早早到了二廠門口，門衛興許還在睡覺大門還沒開。
【要不把人喊起來？算了，擾人清夢干啥。大門還沒開，進去找誰去。】
周秉昆如是想著，又覺得站著也是站著，便打起拳來。
散打已經到了lv3剩下的都是水磨工夫，得慢慢來。一趟拳下來，身子剛出了一點汗。他就聽到一句“怎么不開門呢？”聲音有點老，但還是很脆。他轉頭看向來人，五十一二歲，中等身材，短發。
“哦，我不是門衛。”
“你不是門衛你來這么早？”老太太更詫異了。
“哦，這不是第一天來嘛，心說別遲到了。就來得早了點。”
“你是哪個車間的？”
“我是推銷員。”
“推銷員？哦，我知道了。叫周秉昆是吧？”
【她怎么知道？】秉昆這么想著嘴上卻說“對的，我今天來報道。”
老太太頷首，又指使道“去吧，把門衛叫起來。”周秉昆看到來人這副做心下對其身份也有了猜測。他心中想到【這身份還來這么早。】想歸想，他也沒耽擱。拍拍窗子把里面的門衛叫了起來。
門衛帶著些微不爽開門，看到老太太后臉上的不爽就消融了，堆起了微笑。
“你，跟我走。”老太太邁步進了工廠，還不忘喊上周秉昆。
周秉昆推著車跟上，二人到了行政樓。
看著門口掛的牌子——改變委員會，周秉昆證實了心中的猜測。老太太，就是曲秀貞。
醬油廠的小伙子們背后都叫她“英媽”。據說一九三八年，她十五六歲就投身偉大事業了，曾在司法機關做到不小的職位。
雖然是接受考驗、臨時掛職的身份，她在醬油廠卻很把自己的掛職當成回事，贊成什么，反對什么，態度鮮明，拒絕人情，不肯和稀泥。廠領導班子的每位成員也都是人精，還都比較買她的賬。
曲秀貞進屋，便倒水，邊招呼著他坐下。
“我已經告訴門衛了，老許來了會直接過來，你先在這坐著。”
“誒，好的。”【老許是誰，老推銷員？】
“老許是我們廠老推銷員了。”曲老太太解釋了一句
繼而又說“我看你在門口打拳，練過？”
“胡亂練的，也不濟事。就是圖個強身健體。”
“打得很好啊，很有精氣神。家傳的？我記得你父親是工人啊。”
“是，我父親是支援貴城的工人。我的拳不是家傳的，是小時候一位先生教的。”
曲秀貞點點頭“你的拳打的不錯，很有一些老前輩的氣勢。”曲秀貞說這話的眼里，有著一種對過往年華的追憶。
周秉昆哪敢應承，只是推說自己打得不好，還要多加練習云云。
曲秀貞原本只是見周秉昆來的早，打得拳也有模有樣的，又想到他是第一天入廠，想著帶他進來坐坐。看這個年輕人不光勤謹，又謙遜。她一時來了興趣。
“會不會下跳棋。”
周秉昆用力點點頭“會。”
【以我的智力屬性，我說句會不過分吧。】
老太太從抽屜中摸出跳棋來，兩人下了起來。
周秉昆上手很快，不一會兒把這個跳棋刷到了lv2的水平。于是把局面控制在有輸有贏，輸多贏少。
曲秀貞輕松地再下一城之后看了看手表。“行了，快到上班的時候了，你下去等老許吧。”曲秀貞是很有原則的人，從不在上班時間消遣娛樂。
周秉昆幫著收拾了棋盤，便要出去。
“秉昆啊，你很聰明，看起來也算勤奮。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一直保持著要求自己進步的態度。也算是我個人給你提的一點要求。”看得出曲秀貞對周秉昆還是很滿意的。
周秉昆自然連連稱是，他也明白曲老太太的好意。讓自己提前進廠子是為了自己好。至于讓自己提前下樓等著老推銷員也是為自己好，推銷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在以前來講這就是師傅，父親一般的人物。自己提前等著不算什么，反而是應該的。
不得不說的是，曲老太對秉昆的態度讓他感到溫馨，不免對之后的工人生活更加向往，懷揣著這樣的向往，他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