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的刺痛讓畫沁雨心驚了一下,她看了看手指,滲出絲絲血跡。這幾天她剛和武氏學了些針線活,今天便打算用學來的針線手藝補一補香囊的流蘇,卻不慎扎到了手指。
她嘆了口氣,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不安和彷徨,也許是多慮了吧。眼下簡在霧已經離開了將近三個月,不知他在軍中過得怎么樣。其他參軍者的家屬都陸續收到了家書,但簡在霧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真令人糾結,畫沁雨甚至有些怨氣,因為簡在霧在外一直沒有傳家書的習慣,總是讓人擔心好久。
也罷,畫沁雨只好簡單把針線收拾一下,現在的身孕已經四個月左右,身體已經開始顯懷,行動不便利,偶爾還會有些腹痛,胸側也時而針扎似的發疼,種種身體的疼痛讓她現在深知母親的難處。就在她剛要起身時,從門口那邊聽到了熟悉的喊聲。
“雨嫂嫂!”簡上雪隔著大老遠喊道,手上還提著些東西。
“是什么風把你吹來啦。”畫沁雨點了點她的額頭。
“薛夫人馬上就要回蒲州了,她正在準備東西不太方便,囑托我給你送些精細豆腐來,說是對身子有益處。”
“原來如此。”
畫沁雨這才想起來,自先天政變剿滅太平公主之后,唯一受到赦免下來的薛崇簡被送出長安,名義上給予其蒲州別駕的身份,實際上把他送到了更遠的溪州,此次只是為了畫沁雨的婚事才得到允許回到長安為其備辦成婚的事宜。眼下薛崇簡和武氏已經在長安逗留了三個月之久,也確實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畫沁雨看著豆腐,心里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薛夫人還沒出發嗎?”畫沁雨問道。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薛將軍已經在馬車上了。”
“行,我去趟薛府。”
“啊?嫂嫂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的好。”
“故人臨別,還是送一送吧。”
“好吧,我陪嫂嫂去吧。”
簡上雪和其他侍女幫畫沁雨穿戴好外衣,長史府的侍從很少,除了門口的侍衛外,這幾個侍女幾乎是全部的侍從了。畢竟簡在霧的家產并不算豐厚,而且他也不喜歡很多侍從,就連這幾個侍從也是因為畫沁雨的到來他才特意招來的。穿好衣服后,一行人便朝著薛府方向走去。
此時的薛府已經收拾妥當,武氏關上門,在門前停滯好久,似乎有些不舍。思前想后,最終還是離開了曾經的住所,卻意外看到了匆匆過來的畫沁雨。
“怎么回事,大著肚子還到處亂跑。”武氏有些驚訝也有點不滿,畢竟誰家孕婦會這個時候出門隨意走動。
“無妨,只是聽聞薛將軍和薛嫂嫂要回溪州,特地前來相送。”
“送什么,只是回趟家罷了。”武氏撫著她的手說道。
“兄嫂離開,做晚輩的理應送別才是。”
“唉,沒關系,我們之間不用如此捯飭禮節,你身子不方便,多多休息才是。”
“無大礙的,只是偶爾有些疼痛罷了。“
“一定要多注意啊,可不能有什么閃失。”武氏抿了抿嘴。“簡長史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畫沁雨微微一愣,隨后有些沉默。
“沒有。”畫沁雨說道。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武氏輕輕拍拍她的背說道,“軍中向來消息封閉,簡長史又身兼領軍將軍和幕僚參謀的位置,想必是一時疏忽忘了給長安寄消息。”
“想是如此吧。”
“你這婆姨,哪壺不開提哪壺。”薛崇簡從前面走過來責怪道。
“你真是,你覺得我是不擔心嗎?”武氏不滿地沖著他說道。
“咳……沒有沒有。”薛崇簡慫了一下,不過還是調整了一下姿態,“雨妹妹也不要總擔心他,那小子命很大,總會平安回來的。眼下還是保重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是啊,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你還懷著孩子,一定要仔細保重才是。”武氏也勸慰道。
“多謝兄嫂關懷,我會銘記在心的。”
不遠處的領頭馬車高聲嘶鳴起來,似乎有些急躁。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早點離開了。”薛崇簡說道。
“今日一別,就要各自珍重了。”武氏最后握了握她的手。
“兄嫂的話語,我自當謹記。兄嫂一路順風,平安歸鄉。”畫沁雨招手道。
伴隨著一聲吆喝,馬車隊伍應聲開拔,武氏坐在較靠后的馬車邊上朝著畫沁雨揮手告別,畫沁雨也對她揮手,在晨曦的風中告別彼此。
熟悉的人,又離開了幾個。
“怎么啦嫂嫂,看起來好落寞的樣子。”簡上雪扶著她說道。
“畢竟也算是曾經的親人,眨眼間離開了,心里不免有些空落。”畫沁雨說道。
“沒關系,不是還有我嘛,嫂嫂不必擔心會變得空落落的。”
“嘁,就你嘴最巧了呢。”畫沁雨捏了捏她的臉。
簡上雪頑皮的笑了笑,忽然遠處傳來了金吾衛的喊聲,是城南那邊叫簡上雪回去了。
“真煩人,天天叫我回去。”簡上雪陰沉著臉說道。
“家里有事,就快回去吧,多在外耽擱也不太合適。”畫沁雨拍拍她的肩膀說道。
“好吧,嫂嫂多保重,我先回城南了,有空再來找你玩。”
“好,我隨時都歡迎你呢。”
簡上雪回頭招著手,幾下就跨上了馬,隨著金吾衛回城南去了。
畫沁雨看著簡上雪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經完全冷落了的薛府,心中不知為何,像是空曠了很多。在侍從的提醒下,她才緩過神來,有些惆悵地回去了。
這些天來,除了派人到城北處打聽消息外,畫沁雨也時而接濟一些貧苦的人。雖然不能常常幫助他們,但她知道“授人以漁”的道理,在知曉了一部分貧窮之人身上的一技之長后,她給為這些人寫些介紹文書,讓他們去一些工程部門和運輸隊伍等正經行當里去謀個工作,這樣比單純地施粥要好得多。
長安許多窮苦人也因此得到了可以長期養家糊口的工作,對此十分感激。面對他們的感謝,畫沁雨也沒有什么膨脹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到他人,算是積點德行吧。
婚后的日子也十分平淡,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熱烈事情,簡在霧忙于公務,沒有很多時間和她在一起。雖然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局促,但簡在霧承諾,忙完這一陣之后,他就從邊防事務中脫出身來,專注于長安城內禁軍事宜,不再出遠門。即使聽起來有些遙遠,但畫沁雨相信他,他早就褪去了曾經的放蕩不羈,行為舉止中都透露著堅毅和誠信。
她也慢慢褪去曾經的桀驁不馴,性子也漸趨溫和起來,只是偶然間會有些抑郁和惆悵,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或許這是一個女子在婚后知曉自己即將成為母親時的正常情緒波動吧。
只是……偶爾的陣痛讓她恍悟到自己已經不是單獨一個人,自己身上還有生命在等待著這個世界。但腹中的生命還有半年就要墜地,到那時如果……
畫沁雨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知道這樣的想法絲毫沒有什么作用,徒增無用的愁思罷了。
不管如何,遠方的人,還是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