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殿內,曦和以盤坐的姿勢在殿堂地板上制藥。水沁則頭枕著曦和的右腿,面向曦和的心懷,隨意拿起一縷垂于曦和面前的頭發把玩。水沁手中那縷頭發的發尖依著曦和的心口在描著什么。
曦和在維和司神殿實戰演習中受傷的那次,水沁就發現曦和那顆通透的心中有了個透明的小人兒。水沁用曦和的發尖描的就是那個小人兒。那小人兒與曦和那顆九住心被他一起修到通透的極致。即便是這樣,水沁還是能通過她那雙洞察秋毫的眼睛看見那個小人兒。在她用發尖細細的描摹中,那個人兒越描越像她。
水沁這一發現,她心里有過滿心歡喜,也有過無限悲傷。如今曦和這顆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曦和,水沁內心自然是充滿了喜悅之情。令水沁情緒像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曦和剛結束了與帝俊的事情,現如今水沁又陷入天府宮的麻煩之中。
水沁還小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黏著曦和,曦和干活,水沁就待在曦和身邊,這樣的畫面無字殿所有的仙者從小看到如今,加之水沁與曦和待在一處的畫面,在所有神眼里是美的,是溫馨的,這樣的美,如詩如畫。雖說曦和出了名的脾氣好,但要想近曦和的身,那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無字殿內霹靂與閃電也是跟著曦和在無字殿長大的,然而也不能像水沁這般,在曦和面前肆無忌憚的撒嬌,玩鬧,更別說一天到晚黏著曦和了,水沁怎么能不讓大家羨慕呢。
無字殿內需要曦和親自制藥的求醫者也屈指可數,曦和親自制藥,要么命懸一線,要么元神受損嚴重。今日曦和親自動手制藥,這當然能引起水沁好奇,問曦和道:“給誰做的藥?還要太陽神曦和親自動手?”
曦和看了一眼躺在他面前的水沁道:“你猜。”
水沁把玩著曦和的頭發道:“米玄?”
曦和搖搖頭道:“你再猜。”
水沁想了想道:“東華?”
水沁見曦和搖了搖頭。水沁在心里想,那會是給誰的呢?
曦和道:“猜不出來了吧。”
水沁:“猜不出來。”
曦和笑著道:“猜不出來就對了。”
水沁與曦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無字殿頂坐著米玄,水沁與曦和閑聊的畫面美的令米玄窒息。米玄感覺心里那種酸溜溜的味道在加劇,他皺了皺眉頭,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曦和與水沁所有的行為都在米玄與水沁的約法三章之內。即便是米玄心里不痛快,也只能藏在心里。大白天,眼下無字殿里進進出出的仙客絡繹不絕,曦和忙著手中的事情,水沁雖黏著曦和,一切都還是原先的樣子,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米玄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是他自找的,米玄一揮衣袖,從無字殿頂飄往太晨宮。
太晨宮里,東華無聊的把玩著紫檀瓜型棋伺中的棋子,用眼睛瞥一眼坐落于面前的米玄道:“怎么?心里不痛快啊?”
米玄冷冷的瞥了一眼東華,沒有出聲,拿起棋伺里的白子(早先白子先行,現改為黑子先行棋)朝棋盤中的“天元”落下。
東華看一眼米玄下的白子,用黑子落下一枚角棋道:“你也不能怪曦和,他不但幫你帶大了水沁,你也看到了帶的還不錯,他們就像親人一樣,雖然曦和的確是待水沁不同,但曦和怎么能不明白他并不適合她?像你們這種級別的大神,姻緣更是慎之又慎,是要在洗象箔上用彼此的神血刻下訂婚血書的。有些事情就算是曦和這樣的神也需要時間去解,去放下的,你就不要吃醋了,我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醋味。”
米玄繼續下著白子,一言不發。在米玄的心里既不同意東華的說法,也不反駁東華,就當東華的話作為一劑勸誡其他神仙的毒雞湯,偶爾喝點也無妨。
寶頌送上茶水,是米玄每次來用的那只冰裂釉建盞,其紋片如冰破裂,裂片如魚鱗,層層疊疊,多達十余層,由于冰裂釉的裂紋是多層次的,在燒制技術上的困難度可想而知。米玄接過茶盞,謝過重瀮,等待東華下黑棋。
寶頌自然知曉,太晨宮處也只存有給曦和、米玄、水沁與西天梵境佛陀準備的茶盞。太晨宮東華本就處于避世狀態,也無多少門客,東華帝君閑來無事鼓搗出來的那些茶盞從不送誰,但可以為這幾位保留其用具,可見東華待這幾位自然是不同的,益友益客。
東華:“喝茶。不光顧著下棋。”
米玄挨著東華下的角棋貼上一枚白棋后,才去用他那只骨節分明的右手去端茶盞,他用嘴吹了吹茶面,喝了一口,放下茶盞,盯著棋盤。
東華:“別只顧著下棋。說說接下去怎么辦。”
米玄:“什么接下去怎么辦?”
東華:“第一天府宮出的事情。”
米玄:“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東華:“你舍得?”
東華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后悔了。東華發現,與他聊什么都成,唯獨聊水沁,就能感覺米玄身上的氣焰冷的嚇人。
東華見狀道:“喝茶,喝茶。”
太晨宮米玄與東華繼續下著棋,只是各自喝著茶水。一盤棋已從出曉下到了辰昏。米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丟下棋子道:“今天就這樣了,改天再下。”
說著米玄消失在東華面前。東華看著空空的座椅,自言自語的道:“看來我又有事情要忙活了。可憐的水沁,你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才讓米玄做你的監護神?”
米玄從太晨宮出來,在無字殿現身。
米玄的突然來訪,使趴在曦和制藥桌前快要睡著的水沁,立刻毫無了睡意,大眼圓睜,驚訝的看向米玄。
米玄掃視了一眼無字殿,水沁就趴在曦和制藥的桌子上,這樣子那還有個女孩子的樣子?米玄其實是想對水沁說點什么的,但動了幾下嘴角,還是忍住了,沒說。轉身向曦和問道:“還要多久?”
曦和手中的太陽神炎閃過,之前那么多種類的藥材,瞬間在他掌下變成兩粒櫻桃大小的藥丸,顏色也像及了成熟時的櫻桃。曦和翻手間,兩粒藥丸就呈現在掌心中。曦和道:“好了。”
米玄點點頭。
這時閃電拿來兩個藥盒,藥盒里泛起冷冷的霧氣。曦和把藥丸放進藥盒。
水沁沒有明白的是,那么大一堆藥材,泛眼之間在曦和手下變成櫻桃大小的兩粒,這著實讓水沁好奇不已。
曦和叫過還在犯傻中的水沁:“這兩顆藥丸,一顆你自己留著,另一顆給到第一天府宮的司命星君。具體服用時間與方法,我都放在這盒子里了。”
水沁錯愕的望著曦和,不敢相信的問道:“給,給我與司命星君的?”
曦和摸著水沁的腦袋點點頭道:“是的。千萬別弄丟了。”
水沁有些不高興的道:“我可沒說過我要去找司命星君。”
曦和:“嗯,不去的話,藥就放你那里,你收著就行。”
水沁此刻聽說藥是給自己與司命的,瞬間又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顯然是不怎么高興的。
米玄替水沁接過曦和手中的藥盒道:“我先替她收著。”
曦和把藥盒放入米玄手中。
米玄淡淡的道了聲:“多謝!水沁我們回家。”
水沁聽米玄喊她,很不情愿的站起來對曦和道:“我回去了。”
曦和看著水沁道:“這里也是你的家。”
水沁點了點頭,然后把曦和拉道一邊問道:“你給我和司命星君煉藥丸干什么,現在不是要給米玄治療么。”
曦和聽著水沁的問話,瞥一眼米玄后,對水沁道:“是下凡歷劫后出現的狀況,先要弄清楚什么情況,再才能對癥下藥,現在冊子丟了,也不知到底是那個環節出問題了,他的情況不能亂治療。也有可能一下他自行痊愈了也說不定。再說,米玄是誰,你不用去擔心他。道是你,水沁,反而讓我不放心啊。”
水沁別過曦和,跟著米玄回浩淼仙府,邊走邊嘀咕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米玄走在前面,水沁看他那樣子是不打算使用法術回家了。水沁跟在米玄后面,米玄不說話,水沁也不知道說什么。漸漸的水沁覺得,這樣走著回去,也沒什么不好,以前幾乎都用瞬移,現在慢下來東瞅瞅,西瞧瞧,也別有一番趣意。
水沁與米玄出了無字殿,遇見前來無字殿求醫的花神仙穌與雪神玉瑩,這兩個姐姐一直都是水沁盤亙在心中,勉強可以配得上米玄的神仙了。只是米玄說他心中有自己中意的女神,水沁才沒去想方設法的“討好”這兩姐妹。今天在無字殿遇見,水沁自然是異常的熱情的與她們兩姐妹打招呼。當然這兩姐妹見著米玄是畢恭畢敬的給米玄行禮:“見過天神天尊。”
米玄沒有要停頓下來搭理花神與雪神的意識,拂了拂衣袖,示意免禮,朝浩淼仙府走去。
水沁見米玄走了,朝花神與雪神揮了揮手,緊跟上米玄的步伐。
水沁還是很羨慕花神與雪神這兩姐妹的。不僅長得美,心還善,關鍵人家兩姐妹,還有個伴,不像水沁,從記事到現在,周圍都是讓她頭疼腦脹的角色。
進浩淼。走在大如席面的雪花中,水沁很快就把剛才的不愉快拋之腦后,開始歡脫的在雪花中穿梭,一會兒捧著雪花出現在米玄左邊,一會兒捏著雪花的一角出現在米玄的面前。拉雪橇的兩只“旺”,緊緊的跟在他們身后一路歡脫的很。
米玄還是不緊不慢的走著,像散步,這一刻米玄內心泛起柔軟的蜜意。在他心中謀生出就這樣一路走下去,永遠不要有盡頭的想法。
再長的路也是有盡頭的,他與水沁走進白房子里時,月光讓這里的一切增添了朦朧的美,月光落在水沁身上,也落在精雕玉琢般的米玄身上。水沁眼里,浩淼的美,米玄的神姿與風采讓她內心無限感慨,原來世上真的有如此完美的神仙與仙境,米玄心中的那個女神仙,要是此刻看見米玄,應該也會像水沁一樣,心花都是怒放的吧。
進了白屋子,在水沁記事起,白屋子內就沒有什么白天與黑夜之分。不過要想讓屋子里變黑,以前大烏龜教水沁說一聲:“變黑”,屋子里也就會應聲變黑,大多數時候,水沁不喜歡屋子里是黑的,因此白屋子里就一直亮如白晝。
米玄把曦和給的藥盒放在餐桌上。進廚房弄了茶水出來,米玄手中此刻沒有拿什么古卷軸。他只是安靜的坐著喝茶,他的心口那顆心與往常一樣,四平八穩的跳動著,沒什么變化。
水沁不像米玄,沒有喝夜茶的習慣。她從無字殿走回來有些累,在米玄對面坐下來,她盯著桌上曦和給的藥丸,突然想起曦和說的,米玄的神體健康的問題,需要了解米玄下凡歷劫的細節,不能盲目醫治。
水沁看著藥丸道:“曦和說了,你的神體健康需要弄清楚下凡歷劫那個環節出問題了,才能對癥下藥。”
米玄用他那雙綠色的眼睛,看著水沁的眼睛道:“你跟曦和說了冊子上的事情了?”
水沁搖搖頭,表示沒有。
米玄見水沁搖頭,本來有些怒意的眼神,瞬間變的溫和下來道:“嗯,做的很好。”
水沁是越來越覺得她面前這尊大神內心世界是那么高深莫測,永遠是那么神秘,于是試探性的問道:“在下界,三身國,是我哪里做錯了嗎?哪里做錯了,請你告訴我,看我能不能彌補。不要諱疾忌醫啊,那樣可不好。曦和說了,你生的病,如若治不好的話,會影響生寶寶的。”
米玄聽著水沁的話,他很想一掌拍死曦和,不知道曦和跟水沁說這些出于什么目的。米玄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憤怒。對水沁道:“你做的很好。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水沁聽著米玄的話,有些犯迷糊。
米玄道:“當我知道是水沁,你提前結束三身國地界的任務,我為你感到驕傲。還有你不屈服于命運的安排。敢給你自己多一些選擇。比如在你還未成年禮的時間里,你有能力有智慧,違抗天府第一宮司命給你安排的命運,你是多么了不起。當你知道水均瑀是我時,你依然決斷的選擇忠于你的內心,我為你感到高興。”
米玄停頓下來,喝了口茶水,繼續道:“不過,即便你那樣做了,我為你感到驕傲與自豪是另一回事。同時你還要為自己的言行買單。司命也要為他的失職與言行買單。”
水沁知道,米玄說這話時,她不想去司命府去找司命是不行了,不想去她也得去了。
米玄這是擺明了不打算包庇水沁。那么,剛坐上天地椅的張友仁更不可能包庇她,三十三天那些仙家們,都在盯著水沁與第一天府宮,水沁與司命的處置問題,終將會被載入天界的歷史史冊。這關系到在“天條”面前,每個犯事兒的神仙,無論是誰都將會在平等、公正、嚴明、嚴謹的原則下,受到相應的懲罰。
水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起了曦和給她與司命做的那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