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秋天,秋天的涼意在夜晚會悄悄降臨,后山頭上的矮樹一如既往的沙沙作響,地里枯黃的玉米林子正等待人們的砍伐。
成熟后的玉米林子與翠綠的玉米林子是有差別的,風吹過翠綠的玉米林子是舒服的聲音,很柔軟,而枯黃的玉米林子比較清脆,更向老后向人類的告別。
我躺在床上,想著白天的種種。
弟弟上床,輕輕掀開被窩,好像怕打擾我一樣。
我家只有兩間房子,母親睡外面,我和弟弟睡里面,哪怕我已經初中,也未和弟弟分床睡。
弟弟望我還沒睡著,他說一句,
“還沒睡著啊!你臉色也差不多,明天是不是就可以上學了?”
我沒有回答他,我見他臉上是眉清目秀,樣貌與我小時候相差太多,我和弟弟一點都不像。
我背過他,只是想自己的事情。
忽然,我聽見幾聲烏鴉叫,我問弟弟他是否聽見,弟弟否認,他覺得我莫名其妙,于是呼呼睡去。
可我聽見烏鴉的聲音很大,就像在自己腦袋里一樣,不過還好的是,叫了幾聲就沒了。
我想也可能是我出現幻聽,也就沒在意,想了一下奶奶說的話,心里有幾分懷疑,還是抵擋不住困意便入睡。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如過往,同熱鬧的人群去學校。只是
我沒去叫堂哥他們,開始有各自的朋友圈子,關系便慢慢變淡了不少。
學校里,成耿他們問起我是不是在一部橋受到驚嚇,以至于請假快一個星期。
我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總感覺自己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時而會站在墻角一個人自言自語。
他們都看在眼里,可我自己卻像失憶一般,完全記不起這些事情,同學們見我模樣越發奇怪。
我似乎看見他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
我的奇怪在白日里還算正常,到夜里更嚴重。
夜里我一直聽見門外有聲音,竊竊私語,或者是哭泣聲都有,我坐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動靜,感覺窗外似乎有東西漂浮。
雖然人在教室,可思緒已經被外面的聲音打亂。
成耿他們覺得我肯定被河里面的東西嚇著,搞得神經兮兮的,他們想趁著休息時間帶我出去,吹吹晚風。
雖然我身體很抗拒,可架不住他們直接把我拖出去。
夜色很美,宛如螢火的星宿在蒼穹下眨巴眼,月牙沒有云朵可藏。
我看見,校園如同極夜的光照在同學的臉上,他們好似一個個地下亡靈,可他們活靈活現,臉上的笑容是自然的。
四周漂浮的東西我也看清楚,是一個個的亡靈,我險些暈倒過去,只能閉上眼睛,感受眼眶中的空洞。
奶奶告訴過我,學校以前是一塊墳地,四周是一片稻田,墳頭上的野草和稻谷會交錯在一起,平日里看不出什么端倪。
后來實行教育,公社將墳地作為開發點,正在山脊上,山脊后面是通往鄰鎮的河,同時也是一部橋下面的河。
小學時候調皮,回到學校背后去探查一番,后面是一片林子,總之路很陡,能看到遠處的河水。
這么一個依山傍水的地勢,便成了學校,還有初中。
聽奶奶說,修建學校的時候,從地下挖出幾車骸骨,不知道是誰家的先人,最后只得埋葬在一起。
雖然學校是一片墳地,可學校里基本沒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或許有什么隱情。
而我之所以說基本,是因為我小學的時候,學校里的確發生過一件死人的事情。
只不過因為是夜里,學校處理及時,很多人不得知。
而我知道也是因為我的一些堂哥與那個人同班。
鈴聲響起,終于可以回到教室,教室里的電棒很亮,周圍好似極光的夜變得漆黑。
姨爹坐在黑板前方,看著我們,手里捧著一本我們不知道的書。
熬過晚自習,回家的路我與成耿他們同行,我告訴他們,我好像能看見他們看不見的東西,他們笑我是不是被嚇傻了。
我只得獨自沉默,時而飄蕩的東西在我耳邊而過,我目光刻意回避。
我家比他們近,我先到家,看著奶奶家的鎢絲燈還亮著,我心忐忑不已。
按照以往,奶奶應該已經睡覺,今天那忽明忽暗的燈揪著我的心。
走近些,聽見母親和三嬸的聲音,同時伯伯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怕是熬不過今夜。”
我趕緊進去,母親她們望著我,我望著躺在床上的奶奶。
奶奶腿上沒大姑和二叔他們,她一天都沒起床。
奶奶沒睜眼看我,并不是不看我,而是已經沒力氣看我,只能聽見她迷迷糊糊的說著什么,我卻什么都聽不清。
我叫奶奶,奶奶會回應我,可她已經不知道我是誰。
三嬸說讓我今晚守著奶奶,我很想守,可第二天要上課,要是讓我守著,我一定會這樣干。
母親讓我回家睡覺,伯伯說,
“伯娘已經沒有脈搏,撐不過明天!”
雖然我父親比伯伯小,伯伯叫奶奶是伯娘。
伯伯是二老爺的大兒子,我的爺爺和二老爺是親弟兄。
我拿著奶奶冰冷的手去找她的脈搏,我摸不到一點跳動,我就知道伯伯不是危言聳聽。
三嬸出門打電話給父親和三叔他們。
我仔細看,似乎在奶奶的身上看見另一個奶奶,他笑瞇瞇的看著我。
雖然笑瞇瞇的,可眼角卻飽含淚水,她抓著我的手,說話清楚的對我說道,
“寒松!我要去見你爺爺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等我沒有!這輩子活夠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見你其他幾個叔叔成家有子。”
她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給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四叔已經十年沒回來了,我想他了,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瞧見他回來。和你說這些你也聽不見!”
她轉向頭望著我的母親,
“感謝你嫁給我兒子,還給我生了兩個好孫子,抱歉的是讓你嫁進家門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不成器,以后兩個孩子你要多擔待。”
她望向三嬸,還沒說出話,便沉睡在她的身體里,我看著奶奶越來越虛弱,我知道奶奶的時間到了。
她的手從我手上滑下去,奶奶的眼淚同我的眼淚從臉頰滑過。
我木訥的起身,對母親說,
“奶奶走了!她走了!”
我不知怎么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睜著。
我此刻特別討厭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四叔,走了這么久不回來看奶奶一眼,奶奶都走了,他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