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四面是山,站在山上向東望去,一馬平川,可望見晉國邊城的一絲輪廓。向西望去,灰蒙蒙一片,隱有高山的厚重影子。
告訴邱凌“有人就有江湖”這句話的那個大叔姓沈,邱凌與這位大叔相識于山上。
這一天,邱凌又上山了。
他伏在草叢中,閉上雙眼,聽著從前面不遠處傳來的嗡嗡聲,那里有蜂巢如鐵鍋大,數十只黑色的毒蜂上上下下進進出出,忙個不停。
邱凌在等待,等待蜂巢的另一邊弄出一些動靜來,好分散那些拇指大的黑色毒蜂的注意力。
蜂巢另一邊的不遠處,與邱凌稱兄道弟的溫志成,如邱凌一樣伏在草叢中,將手中的細長木棍慢慢地伸向前,伸向蜂巢下方。
木棍的頂端綁著一面向內凹下去的透明晶片。那晶片本是邱凌的父親邱北城上一次外出回來時,帶給邱凌的一個小禮物。
邱凌將那書卷般透明的小晶片弄成了現在這個模樣,雖然溫志成覺得很可惜,但那透明晶片卻有著讓他驚嘆不已的效用,能將陽光聚成一細點,從而點燃枯草。
想到美味的蜂蜜,一向沒有什么耐心的溫志成,努力壓下心中的不耐煩,很慢很小心地將透明晶片伸向蜂巢。
蜂巢下方,有邱凌上一次留下的一小撮黑色枯草,那枯草被邱凌處理過,一經點燃,將有滾滾無窮的黑煙升起,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如鐵鍋般大的蜂巢將成邱凌與溫志成的囊中物。
這么大的一個蜂巢,一定有很多的蜂蜜。溫志成想象著蜂巢到手后的美好景象,繼續做著他很不愿意做的麻煩事。
山風徐徐,吹動野草,野草低矮,露出藏身其內的邱凌,邱凌靜默如山岳,不隨風動。
溫志成努力將細長木棍伸向蜂巢,只差一點點了,只差一點就可大功告成。
一切本是順利的,直到溫志成將木棍伸到蜂巢下聚集陽光,準備點燃那一小撮黑色枯草時,一聲怒吼從溫志成身側的不遠處傳來,一頭野豬狂奔而至,掀起無數泥屑,驚動了那群繞著蜂巢低飛的黑色毒蜂。
狂奔而來的那頭野豬滿身是血,發瘋似的向著溫志成藏身處跑來。
黑色毒蜂離開蜂巢,飛向野豬,蜂巢內飛出無數黑色的影子,游弋于蜂巢四周。
那頭受傷的野豬來得太過突然,邱凌與溫志成都沒有任何準備,當兩人還未決定要不要放棄這一次的“行動”時,一道劍氣從野豬身后劈來,斬斷了野豬的尾巴,其勢未盡,斬向溫志成。
溫志成大罵一聲,狼狽跳起。本來野豬瘋狂奔逃的方向就與他和邱凌藏身的地方成一直線,他這么一跳不僅避過了后發先至的劍氣,順帶也避過了野豬的沖撞,這樣一來,伏在蜂巢另一邊的邱凌,就成為了劍氣與野豬首當其沖的目標。
邱凌沒有辦法,只好像溫志成一樣,跳起避過野豬與劍氣,他連一品的實力都沒有,不如溫志成跳得高,但總算避過一個無妄之災。
“你們兩個在做什么?……幼稚!”一道清脆女聲傳來,邱凌剛剛狼狽避過野豬,聞言望向野豬跑來的方向,只見官小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著他與溫志成,她的身后有張風奇踏草而行,緩緩走來,那氣度說有多瀟灑就有多瀟灑。
“這小子又進境了?”邱凌與溫志成不約而同地想著。
“你們兩個多大了?還做這么幼稚的事?”走了過來的官小詩厲聲說道。邱凌沉默不語,只是看著官小詩身后的張風奇,心說:“剛才那道劍氣是這家伙故意斬向這邊的吧?”
溫志成一向大大咧咧,他不服氣地說:“摘蜂窩叫幼稚嗎?小時候你可是哭著讓我和邱凌帶你上山摘蜂窩的。”
官小詩白了溫志成一眼,冷哼一聲,追向遠去的野豬,留下一句:“都多大了還這么不懂事?”
溫志成“哎呀”一聲,準備反駁時卻聽到一陣刺耳的嗡嗡聲,然后他聽到邱凌喊了一句:“還不快跑?”
溫志成這才發現,那個鐵鍋般大的蜂巢上方,不知何時聚集了黑壓壓一大片毒蜂,嗡嗡聲如奪命追魂曲,驚得他心驚膽跳,他下意識地怪叫一聲后追向邱凌,臨走前還回頭看了張風奇一眼。
張風奇依舊瀟灑地踏草而行,來到蜂巢跟前,身上有氣流上下律動,驅散撲來的漫天毒蜂,他悠閑跨出一步,追向官小詩。
“我擦,真帥!”溫志成喊了一聲,心底生出悠然向往之情,但下一刻他臉色大變,瘋了似的加快腳步,追向邱凌。因為那些毒蜂似是知道自己奈何不得張風奇一樣,全都飛向溫志成了,黑壓壓一片,如鋪天蓋的蝗蟲,撲向溫志成。
“那小白臉肯定是故意的。”溫志成終究是一品境界了,加上體魄本來就比邱凌強健,幾個呼吸就追上了邱凌,氣鼓鼓地對邱凌說。
邱凌沒有接話,扭頭看了一眼身后,腳步加快,沖向前面山澗,踏上一塊山石,縱身一跳,跳向下面的那條小溪。那條小溪他與溫志成跳過無數次,早知其深達數米,自己這一跳不會有任何問題。
溫志成本是跑在邱凌前面的,見邱凌拼命追了上來,知道毒蜂追了上來,連忙加快腳步,縱身跳向小溪。
“嗵、嗵”的兩聲,兩個倒霉家伙落進水里,他們不敢冒頭換氣,潛在水中,仰面看著水面上的那片黑影。
漫天毒蜂不敢進水,只能繞在溪面上,嗡嗡低飛,久久不肯離開。
張風奇追近官小詩時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兩個狂奔的身影跳進水中,他看著溪水上面的那片黑影,自言道:“我與你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生來就是要為晉國建功立業的。”
……
……
邱凌從溪中爬了出來,走到岸邊,脫下衣服,望著官小詩與張風奇離開的地方,臉無表情,不知是喜還是悲。
除了西沉落日,邱凌什么都沒有看到,這時離他與溫志成被毒蜂追殺已經過了小半天。
“別看了,早走遠了。”溫志成走到邱凌身邊,脫下衣服,擰成繩般,一道水流傾注而下。“我聽說了,張家過幾天要向官家提親了。昨天哪張小子怕是故意讓你難看的,他想證明自己比你強。”
邱凌愣了一下,盯著溫志成。溫志成像是沒有看到邱凌的驚訝神情一樣,自顧地擰著衣服,繼續說道:“小詩才多大啊?就訂親了?再說了,大家都是青梅竹馬,為什么小詩要選那小白臉而不選我?要不,選你也可以啊!對不?”
邱凌沒有回話,溫志成繼續說:“對了,邱凌,你現在還沒跟我說,你是怎么知道把晶片做成那樣就可以點燃枯草的。”
邱凌的心思已經不在這里了,正想著以往跟官小詩打鬧的情景,心不在焉的他隨口說了一句:“我就是知道。”
“這個悲傷的時候怎能不喝上一杯呢?我們去老吳的酒窖里‘拿’酒喝吧!”溫志成穿上還未干透的衣服,站起來,挺直胸膛,躍躍欲試地說。
“不去。”邱凌輕聲說道,躺在野草并不太長的地上,仰望漸漸西沉的那輪血紅落日。
“你不去?我自己去。”溫志成說完躍上一棵松樹,壓得松枝彎曲如半月,借樹枝反彈之力,“嗖”的一聲離開了溪邊。
邱凌看著西沉紅日,怔怔出神,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邱凌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這個青衣男子好像早已站在邱凌身邊一樣,也在仰頭看著西沉落日。
“這‘咸蛋黃’真漂亮!”青衣男子輕聲贊嘆道。
邱凌被嚇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來,他指著突然那個出現的青衣男子,斥責道:“大叔,你想嚇死我嗎?”
青衣男子也不因邱凌的無禮而生氣,反而嘻嘻笑說:“你這么生猛,怎么可能嚇得死呢?”
邱凌氣鼓鼓地坐了下來,與青衣男子一同看著落日,此時落日已成半圓。
“大叔,你教我以氣煉體的法子好像不大好用啊!今天我輸給了張風奇了。還有,你說過要教我以神御劍的法子的,你什么時候兌現你的諾言?”因為溫志成的那些話,邱凌真的有點急了。
“不好用?今天你們要是真的在拼命的話,估計那小子已經死了。”沈姓男子淡淡地說。
邱凌看了沈姓男子一眼,接話道:“他死了,我也活不了了,對吧?”
沈姓男子點頭承認了邱凌所說,今天張風奇與邱凌的那場較量,他是看到了。只是他自來到這個世間后,就只與邱凌一人接觸,從未在他人面前露過臉。對此他的解釋是:“我只是一個尋找回家路的中年大叔,沒有必要與太多人有交集。”
沈姓男子看上去其實是很年輕的,頂多二十出頭,但邱凌卻一直稱其為大叔,這是因為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這個青衣男子的出場方式太過詭異強大了。
邱凌清楚記得當時身邊的一切全都靜止下來了,包括西沉落日、潺潺溪水、知返倦鳥。
在邱凌的心里,這個自稱姓沈的大叔其實就是一個千年老怪物……看著年輕,實則與傳說中的大夏國師一樣,不知活了多少年。
沈姓男子坐了下來,右手食中兩指間憑空多出一塊透明晶片,遞向邱凌,說:“這些日子我去過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寶物,但只有這玩意適合你,這玩意就是你能否以神御劍的關鍵。只要能以神御劍,你就可以搶回那小姑娘了。”
“這么厲害?”邱凌半信半疑地接過那透明晶片,然后想起某件事,急忙解釋道:“我對小詩沒有想法,我當她是妹妹。”
“真的?”沈姓男子。
“真的!”邱凌。
“騙誰呢?”沈姓男子。
“騙你又沒飯吃?”邱凌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