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拒絕

陸赫之很快便帶人急色匆匆地離開了，許家父子趕去相送的時候，人已經先一步上了車，汽車鳴笛，絕塵而去。

沈婉寧站在門口的廊柱下，交疊起的雙臂環抱在胸前，隱藏在上身他為她披就的軍裝外套里，望著那個背影離去的方向出神。

雖然今日并無太大收獲，但至少獲悉了兩點，一，陸赫之在軍中的地位并不穩固，反他的人亦大有人在。二，許安宸的計謀怕是以被他知悉，接下來她萬不可輕舉妄動。

她暗自發笑，其實她原本也還有別的打算。

“發生什么事了?！?

許安宸從門口走回來，上了臺階，皺著眉看向她，確切的說，是看向她身上披著的外衣，語氣有些不快。

他當然清楚這衣服是誰的，陸赫之走的時候上身只穿著內襯的薄衫，一切顯而易見。

他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么，但是自己鐘意的女子和別的男人有過密切接觸，還披著他的衣服，是個正常人都會浮想聯翩，尤其是此刻，她竟還一臉意味深長地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發怔，只是現在的許安宸，這火氣終究要無的放矢了。

誠然，他不是她什么人，充其量只是個交情不錯的好友，他沒有理由，更沒有資格。

沈婉寧將視線慢慢收回，落在他身上，很是漫不經心。

“沒什么，我的裙子弄上了酒漬?！彼亟忉尩馈?

這滿不在乎的態度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從未對自己如此輕慢，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

他只覺得心下一空，好似什么東西突然失去了，一瞬間地悵然若失，他注意到她有些散亂的發絲，和側臉上淺淺的一道水痕，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她與他發生了什么極為親密的舉動。

但她沒察覺他的異樣，或者說，她有意不想理會

轉身錯步，已沒有必要繼續在此逗留，她邁步向內堂里走。

他快步追了上去，拉住她，攔在身前，語氣迫切：

“要不要我叫人帶你去換件衣服?！?

她身上披著的這件外套讓他著實不爽，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它扒下來丟到再也看不見的地方，陸赫之真是個讓人厭惡的男人，不光要搶他的妹妹，還盯上了他心儀的女人。

“不用了?！?

但是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幾乎是脫口而出，斬釘截鐵地，讓他沒有一絲回環的余地。“時間也差不多，我跟春滋打個招呼就回去吧?！?

沈婉寧淡淡地說道，而后邁步向內堂走。

許容涵方才已經回了房內，自然不會再出來，她這么說，也不過是客套一下，帶出要回家去的說辭。

許安宸沒有再攔她，愣愣地留在了原地，許久許久，方才深嘆了口氣，許可封此刻還在大門口和往來的賓客閑談，他自覺沒趣，便轉身也往大門口走去與他匯合。

他沒有辦法，若是她真的對陸赫之有意，若是陸赫之對她亦然，他又能有什么辦法，他能救得了自己的妹妹，卻無法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留在身邊，何況他的情敵還是那位大權在握的督軍。

許安宸有些黯然，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晚的宴會，甚至后悔不該提出要安排她去不久后督軍府的婚儀，但是眼下宴會已成定局，而婚儀上的計劃，他又別無選擇。

沈婉寧走回了內堂，舞池里依舊鶯鶯燕燕，她思緒紛亂自不想理，佯裝尋了一圈后找了處無人的卡座先坐了下來，她怕許安宸此刻還在門外，此刻她不想再同他撞見。

機敏如她，自然不會看不出來許安宸的心思，如此赤裸裸地挑釁，她暗想，只怕他此刻已經在心里咒罵了千百回。

但她不能理會，挑起許家與督軍府的爭端，對她未必沒有好處，此刻便讓許安宸心里存下個疑影，反正將來，她也是那么打算的。

夜色朦朧，朔月掩映在濃云里，教人一眼看不真切。

人亦如此。

回到住所的時候，已然接近子夜。

小蝶終究是年紀尚小，吃不住熬夜的苦，沈婉寧進門的時候，但見她已經倚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想來她本是要特意守在大廳等自己回來的，但還是經不住困意睡了過去，沈婉寧沒有在意，順手從旁邊扯了塊毯子過來，替她蓋在身上，轉身向樓上臥室走。

“夫人……”迷迷蒙蒙地感知到細微動靜，小蝶坐起身來，望著沈婉寧，愣愣地叫了一聲。

許是剛才她的動作吵醒了她，又或許她本來也尚留了個神，仍要等她回來。

沈婉寧停了腳步，回頭看向小蝶，笑笑：“回來晚了?！?

她并沒有讓她等，卻沒想她會如此有心，害她苦守，沈婉寧自是歉疚的。

小蝶撓了撓額頭，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來，懨懨地向她走過來，眨了眨眼睛，神態還十分懵然。

“我睡著了夫人，您回來了。”

沈婉寧笑笑，點點頭。

如此近的距離，她身上的酒氣刺得小蝶頓時清醒了不少，定睛一瞧，才察覺她穿的這件衣服已經不是走時穿的那件了，很是錯愕。

沈婉寧看出她的疑惑，便垂目瞧了瞧身上的軍裝上衣，微微搖頭。

“沒什么，不小心沾上了些酒漬，借了件衣服穿?！?

小姑娘不會多想，只覺著應該做自己分內的事，照料好主人的起居，便出言詢問：

“那我服侍您換下來吧?！?

她沒有拒絕，點了點頭，一主一仆前后跟隨著便上了樓。

浴室里已經放好了洗澡水，洗去了一身酒氣，沈婉寧方才寬下心來，終于可以略微舒坦些坐在臥室的沙發上例行翻閱報紙了，時辰雖然有些晚了，但她今夜興致頗高，此刻還睡不下來。

小蝶走了進來，將沏好茶的壺送到她手邊桌上，便準備要退出去，忽而抬眼一瞥望見門側衣架上掛著的那件軍裝。

沾滿酒氣的男式軍裝，在一個妙齡女子的寢室內總是顯得格外扎眼。

“這衣服，要不我也拿去洗了吧?！?

小蝶看了看衣架上掛的衣物，轉頭向沈婉寧問道。

她本是沒在意的，隨手脫了下來和其他外裳一并掛在了那里，原是沒有多想，但突然被小蝶這么一提，此刻忽然覺得，似乎自己還從未審視過這件，當下算是她能接觸到的，唯一與他最緊密的物件。

沈婉寧放下報紙，邁步走過去，伸手摸上他的外套，幽幽地想出了神。

這簡直就是上天送給她絕佳的機會，有了這件衣服，她便有正當的理由再去接近他。

思及此，沈婉寧不禁勾起了嘴角。

小蝶見狀不明所以，與沈婉寧有過接觸的男子，她目前也只見過許安宸，她想起那日回來的時候，他二人頗為親近的舉止，加之她今晚去赴的是許府的酒會，想當然地便以為這件衣服也是許安宸的。

“要不我晚點兒拿去洗了，回頭再見到許少爺的時候也好還給他?！毙〉鲅詥柕?。

沈婉寧楞了一下，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她，卻并未回應。

她會錯認她并不意外，只是心想，連這么個小姑娘都看得出來許安宸對自己的不同，陸赫之自然也看到出來，屆時只怕他會因為許家的關系，而有所避嫌，對她疏遠，那就不好辦了。

遲疑著，她的手重新撫上了面前的衣物，幽幽地，卻仿佛自言自語般。

“小蝶，你可有，愛過什么人么？”

她的話來得莫名其妙，小蝶楞了一下，偏了偏腦袋，疑惑著以為自己聽錯了。

“夫人？”

這問題問得深邃，她答不出來倒也不意外，年少無知，何為愛，何為情，誰又會知道呢。

沈婉寧勾了勾嘴角，毫不在意，她的心思飄得久遠，仿佛回到了不知多久的從前，那時的她尚如小蝶一般青蔥，還是個豆蔻少女。

可是命運何其殘酷，五年前的那場變故，她再也做不回曾經無憂無慮的閨中少女。

“那你，可有恨過什么人么？”

沈婉寧下意識地收緊了指節，明亮澄澈的雙眸第一次毫不掩飾地露出冷冽的殺意，手下的衣料被她猛然攥緊掌心，生生揪出了道道皺褶。

小蝶從沒見過她這般，她驚了一下，帶著十分的疑惑，怔怔地看著她。

她不知道今晚酒會上發生了什么，她只是個仆人，也不會去逾矩打探主人的隱私，只是隱隱地感到，面前的女子，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簡單。

見她并不回答，良久之后，沈婉寧終是笑出了聲：

“沒什么，不用了，這衣服貴重得很，你明天找個時間，送去淮海東路的成衣鋪子漿洗，早點去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