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急中生智

書房的大門被咣當一聲大力拉開，陸赫之沉著臉跨出門來，一眼就看見門口那個穿著晚禮服，燙著時髦卷發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俯身在地上找尋的模樣。

他盯著她，像鷹隼盯著獵物，目光陰狠而冷冽，而后慢慢地，放輕了腳步，向她靠過去，手已經緩緩摸上腰間的槍匣。

沈婉寧知道身后是怎樣的境況，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那是怎樣一道讓人窒息的陰森目光，她只覺得自己的額角此刻已經隱隱滲出一絲冷汗，但她不敢回頭，亦不敢直起身來，只能強撐著，把戲演下去，。

直到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抵在她的后梢。

她不受控制地激靈了一下，但他并未給她時間緩和。

“邱小姐。”

陸赫之低沉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卻像數九寒天落入冰窟的一記悶雷，駭得她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他方才并不曾留意她的性命，只隱約記得是有個秋字，秋還是邱，大抵也記不清了，便隨口叫了一個。

沈婉寧此時很想直起身來轉過頭面向他，道出她急中生智想出的理由，但是她無法做到，她的腦袋被壓在他的槍口之下，她只覺得整個身體緊繃到無法動彈。

俄頃，房中的葉成碩驚惶地走了出來。

“這，她……”他看著陸赫之，又看向此刻被挾制的沈婉寧，驚得說不出話來。

但陸赫之沒有給他留開口的余地，他猛地轉過頭來，便厲聲喝道：

“還不快去！”

葉成碩被吼得立時便怕了，他不敢再在陸赫之面前造次，慌張地點了點頭，拔腿便向方才進來的偏廳的后門沖去，很快消失在了回廊上。

此刻這局促的不過短短數米的回廊，鴉雀無聲下，便只剩下陸沈二人。

陸赫之的雙眸一瞬不瞬，鷹一般的緊緊盯著她，而后槍管微微后撤，留給她一個可以直起上身的空間，但槍口仍然死死貼合著她的頭發。

“邱小姐。”

再次，他低低地開口，試探地發問：

“你有事么？”

聲音入耳，冷得她的嘴唇幾乎發顫，沈婉寧現下心里慌亂極了，陸赫之久經沙場，手下過命無數，一旦被他盯上，想從他的槍口下逃生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后，他慢慢地錯步，走到她面前，帶著槍口從她的后梢，移到了額頂。

沈婉寧猜想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青的可怕，但她還是努力地，讓自己保持盡可能地鎮靜。

他的目光直視著她，帶著猜忌，懷疑，輕蔑，倨傲，又有一絲驚愕。

但她無法回視他，她的神情驚慌失措，不知該看向哪里是好，或許心里在暗自懊悔，不該如此草率的行事。

但這神情讓他滿意，甚至有些得意，他并非真的篤定她對自己有威脅，但她確實行跡可疑，而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極為無禮地，一把向她身上探去。

她的禮服款式繁復，抹胸之下的裙擺層層疊疊，他不能不懷疑她是否藏了武器。

這行為簡直粗魯極了，任是城里最紈绔的富家子弟也做不出如此冒犯地舉動，但她無法抵抗，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個頂在頭頂，黑洞洞的槍口上，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瞄到，他的袖口處那抹似有似無的暗紅色斑駁。

是血跡么，她記得剛剛聽到，他跟葉成碩說，他來之前，殺了個人……

她忍不住深深咽了口口中的津液，此刻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毫無憐香惜玉可言的，用力拉扯她的裙擺。

她的禮服并沒有肩帶的設計，使勁的拉扯很快就會松脫，她咬緊了朱唇，幾番折騰下來，胸口的裙圍已經掉下了大半。

摸索了一番，并沒有什么威脅被發現，陸赫之這才不甚甘愿地重新抬起目光，他直視著她，只是后退了半步，將槍管亦微微向后撤了半尺。

但他的語氣依舊冷冽。

“邱小姐，你在做什么？”

槍口雖然依舊懸停在額前，但拉開的距離讓沈婉寧可以確信，至少目前的她，在安危方面可以讓他放心，他這是在給她機會辯解。

“我……”

她咬了咬唇，試圖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但她的嗓子莫名發緊，本能的反應讓她還無法從驚魂甫定中解脫出來，她想擠個笑容代替言語為自己開脫，但終于也只是難看的勾了勾嘴角。

但他不著急，他緊盯著她，等著她的辯白，只是目光還是不自覺地移向她的胸前，而后又似觸電一般的，趕忙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我……方才去了洗手間，經過的時候，把耳環弄丟了，回來找。”

深吸了幾口氣，沈婉寧終于可以還算連貫的，講出了她的理由。

而后，怯怯地抬起了頭，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

“是么？”

他仍是狐疑而倨傲地看著她，顯然對這個理由不甚信服，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輕易相信一個人的結果，可能是致命的。

她知道過多的解釋未必管用，只能盡量用笑容掩飾內心的膽怯，強自鎮定地勾著嘴角。

良久的四目相對后，他方才漸漸放下了戒心，但仍未將武器收起，只是目光下意識地向她身旁的地面望去。

那枚被她丟下的耳環此刻正卡在地毯于廊柱之間的縫隙處，從他的角度不難看到，他看了看它，又回視看了看沈婉寧，算是印證了她的說辭。

利落地放下手里的槍，迅速收入槍夾內，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他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而她也終于可以舒一口氣，放松自己的神經，此刻她方才察覺，一側的臉頰已經滲出了一道汗跡。

這個男人的戒備心太重，剛才只在一念之間，她就可能被他一槍送走，就差那么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而已。

而后，他在她來不及追索的目光中，邁步上前，俯下身去撿起了那枚夾在縫隙里的耳環。

“是這個么？”

他把那枚小小的晶瑩放在手心里，托著送到她面前，雖然仍是面無表情的，但語氣已然緩和了很多。

沈婉寧瞥向他，望了望他手中的物件，又望向他，有一絲難以置信。

方才還兇狠地要殺人，這會兒又主動躬身替她撿東西。

她不敢伸手去取，她只怕自己的手現在還在隱隱顫抖，她怕又露出什么破綻，掉入什么陷阱。

“邱小姐？”

他有些疑惑，出聲發問，目光瞟了一眼手里的耳環，又看向她。

沈婉寧不敢再遲疑，她怕他等得不耐煩了又要發作，趕忙伸出手去迅速地抓回耳環，攥進手里，放在身側。

“謝謝。”

陸赫之看著她這般僵硬的舉動不由地笑了笑，對她輕慢地態度也不以為意，他注意到她額角的汗漬，也知道剛才的行為許是把她嚇壞了，終于想到面前這位小姐畢竟是許府的客人，自己如此唐突著實太過失禮。

“很抱歉。”

他看著她，目光逐漸趨于柔和，不緊不慢地從胸前的手巾袋里取出絲帕，遞給她。

面前這位不好惹，沈婉寧眼下只想盡快脫身，再從長計議，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顯然她已處于下風，再耽擱下去，與自己無益。

“陸將軍還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啊。”

她的目光仍是顫抖，只用余光望他，不敢直視。

倏忽間往自己的胸前一瞥，方才發現，那處早已春光乍泄，面上不禁羞紅一片，便本能地伸手去擋。

第一次見面就成了這幅模樣，縱然她已有準備，也覺得很是狼狽。

面前的女子忽而露出這般嬌羞，陸赫之當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還算知禮，利索地褪下了自己的軍服的上衣，替她擋住了上身。

“陸某自有難處，還望邱小姐海涵。”

陸赫之淡淡道，言語之下確有歉意，說著，還不忘替她系上了中間的一枚衣扣。

寬大的軍裝罩在沈婉寧的身上，這是她如此之近地感受這個男人的氣息，隱隱地，似乎還能嗅到一絲從戰場上剛退下來，仍殘留著的淡淡硝煙的氣味。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本該分外排斥的體味，此刻卻讓她無比安心。

沉寂了片刻后，才道：

“我不是邱小姐，督軍您記錯了，我姓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