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銅錢
鐵江村。
五百年前便已經存在的村子,與世隔絕,想要去鎮上都要折騰好一番,因此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中得以幸免于戰火。
這一日,錦繡江水勢大漲,卻有人從鎮上渡江而來。
渡船是鎮上某個船戶經營的,借著鐵江村的生意狠狠的撈了一筆,但凡是有乘客要來返錦繡江,則需乘坐此船戶的渡船方可抵達鐵江村,這些年來不可謂不賺的盆滿缽滿。
谷雨時節雨水尤其充沛,按理說應該是沒有人進來的,船戶卻懶得管這些,看著桌案上擺著的一袋子碎銀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整整一袋子碎銀,怎么看都有個七八兩左右,這要放在平日,得接送多少人渡江才能賺到?
坐在渡船船頭的是一名少女,身旁則坐著一名身穿蓑衣的老者,雙手攏袖,笑呵呵的看著腳下的這道錦繡江。
“小姐,這錦繡江的雨水很是足啊。”
打量了一下錦繡江上濺起的雨點,老者開口道:“好不容易來一次鐵江村,小姐得抓緊把正事給辦了。”
“這個是自然。”
那個被喚作小姐的少女微微頷首,生了一雙極其好看的丹鳳眼,淡淡道:“取了那個老物件就走,還得勞煩翁老幫忙盯著那些人。”
“那……那個教書匠,小姐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
老者猶豫片刻,詢問道。
“過江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是一條龍呢?”
少女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向極遠處,那個愈來愈近的鐵江村堤壩。
與此同時。
另一面渡口,同樣有人登岸。只是這撥人要比渡船快的多,身著錦衣,看似幾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輕搖著紙扇,一手提著袍子,好像生怕踩到泥濘臟了衣服。
為首的那名公子哥看了眼極遠處的那艘渡船,瞇眼道:“不用緊張,她和咱們的目標,不是同一個東西。”
聞言,身側的幾人大感疑惑,剛要出聲詢問,那公子哥便開口了。
“咱們是找人。”
………
私塾。
白葉剛送走了陳橋,頂著個鼻青臉腫背著小背簍就回了先生那里。
先前在雨花巷見到了中年漢子,只是那個漢子眼神復雜的打量了白葉一眼,掏出一錠銀子,說是讓白葉去買些吃食回去,結果卻被白葉拒絕了。
白葉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中年漢子要給自己買東西,只是有些東西先生說了,無功不受祿,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沒有人會莫名奇妙就送錢給自己,哪怕那個中年漢子是趙家豪的爹,那也全無理由。
趙家豪打了自己沒錯,可那二兩銀子的事情是他白葉和趙家豪之間的事,與長輩并無關系。
回到私塾后,白葉沒看見先生,習慣性的將背簍放在地上,撿了些地木耳就放去廚房清洗,想著等先生回來做一盤炒菜吃,給先生下酒。
“請問一下,王老先生在嗎?”
剛洗干凈木耳,私塾外便有人在喚門,白葉趕緊抹了把臉,濕了的衣服也沒來得及換,急匆匆的就去開門,結果門前站著的卻是好幾個穿著極為富貴的公子哥。
在白葉的記憶里,鐵江村是萬萬沒有這么一號人物的,也萬萬買不起如此昂貴的衣服穿,下意識的就有些警惕,只探出個腦袋,輕聲問道:“這位公子,敢問是找我家先生嗎?”
“是的,王先生在私塾嗎?”
那公子哥見開門的是個少年,笑容開朗,淡淡道:“在下遲封,想拜訪一下王先生。”
門外除了眼前這個自稱遲封的公子哥外,還站著三四個同樣穿著富貴的人,看樣子像是隨從一般,白葉點點頭,將門打開,低著頭小聲道:“先生現在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說,等先生回家后立馬就轉告先生。”
聞言,遲封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身旁的幾人。
“還是算了吧,等王先生回來后,遲封再去拜訪也不遲。在下祖籍就在玉圭巷,和孫家是鄰居,只是很多年前就搬去了城里,許久未曾歸家,這趟是回來祭祖的。”
遲封朝著白葉作了個揖。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白葉措手不及,作揖是讀書人才能做的,自己才剛剛蒙學,字都沒識多少,哪里當的起這份大禮?
情急之下,白葉下意識的后退半步,同樣學著遲封作揖還禮。
沒想到遲封卻突然笑了,開口道:“王先生的書童也懂得這么多禮節。”
說完,遲封不等白葉作出什么反應,轉身就走。
大雨滂沱之下,白葉看著那離去的五人,有些發懵。
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似的,白葉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拼命眨眼,卻發現那五個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私塾遠處。
………
太宰巷。
同白葉從錦繡江畔回來的陳橋大喜過望,自己居然從那一堆地木耳里翻出了一枚銅錢!
這銅錢應該是白葉在地上撿地木耳時沒發現,連著地木耳一塊兒丟進自己這兒了。
對陳橋而言,一枚銅板確實不多,卻也是一筆意外之財,說不定等這雨過去后就能再去買點吃食回來,到時候喊上白葉一塊兒,哥倆整盤花生米湊一桌兒,再念叨些江湖書上的故事下菜,那才叫暢快!
這間宅子是叔父留給自己的,一年到頭也就年尾回來一次,必會給陳橋帶一大堆小吃零食回來,再給門前貼上一對春聯,添添喜慶討點吉利,平日里也就陳橋一個人住在這間大宅子里。
根據村里老人說的,這太宰巷的名字大有由來,說是在黃龍國之前,住在這條巷子里的某個人出了鐵江村,竟然當了某個小國的宰相,故而才有太宰一說,也算是給這鐵江村添了樁美談。只是從陳橋記事起,這太宰巷就剩下七八戶人家,而且戶戶都不太光景,都是以種田為生,壓根就沒聽說誰家祖上出過宰相一類的人物。
打小就在太宰巷長大的陳橋對這條巷子自然不陌生,巷子口的那條老狗歲數比自己都大,平日里從來不叫喚,今日卻是叫喚的緊,活像是被誰打了一般,時不時的就嗚咽兩聲,聽的陳橋恨不得沖出宅子給那條老狗兩腳踹走。
還有在太宰巷擺攤兒賣零食的小攤販今日也不在叫賣了,多半是因為大雨的緣故,一直閉門不出,就躲在自己隔壁的那座宅子里,要不是剛換了干凈衣服,陳橋早就沖出去用那枚銅板換兩條黃瓜啃著吃了。
與此同時,隔壁的那座宅子里。
“這枚鏡子,你出多少錢才肯賣?”
原先在私塾想要拜訪王先生的遲封,此時正坐在宅子的大廳里,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致的看著面前的那個小攤販,輕輕一拍扇子,淡淡道:“隨便開價,多少本公子都能給的起。”
小攤販低著頭,在眼前這個公子哥面前不知該如何作答,最終只得一咬牙,無奈道:“一枚銅板即可。”
“哦?一枚?是要這個?”
那公子哥笑了笑,從袖口中摸出一枚銅錢,看那銅錢的樣式,竟是與黃龍國的制式銅錢渾然不同,卻是讓那小攤販大驚失色。
“就這枚銅錢了,都是交易,你在害怕什么?”
公子哥無奈的看著那小攤販,隨手將銅錢拋了出去,卻像是有什么東西牽引著那枚銅錢一般,穩穩的落在了小攤販的腦袋上,淡淡道:“這枚銅鏡,我遲封收下了。留在你這兒也是暴殄天物,另外,十二年前交代你做的事,你可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