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兩銀子
都說沒了爹娘的孩子懂事早，白葉同樣不例外。
進了私塾后，白葉不敢過多言語，老先生喊自己去添些柴火，自己便跑去后山收柴。需要打掃私塾衛生，白葉便抱著和自己一般高的掃帚去掃地，若是老先生講課晚了些，自己就要做好飯菜，等先生先動了筷子，自己才會下箸。收拾完碗筷，便要聽先生的去抄書。
先生平日不茍言笑，唯治學時方見笑臉，只是今年驚蟄起，老先生卻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驚蟄谷雨便是水勢最兇的時節，按例是該開始交收這一年私塾的學費了，老先生卻破例沒有再收這些學生的學費，只說能辛苦趟河來私塾的孩子，都值得去教。
合上書本，放回桌案，白葉有些苦澀。
先前在雨花巷那邊，趙家豪那小子下手真的狠，那么大一塊石磚就往自己腦袋招呼過來，委實是傷勢不輕。
再抬起頭時，屋外雨簾中有一個身影，似乎身后拖拽著什么東西，大步朝自己這里走來。
像是恍悟過來什么似的，白葉登時從椅子上站起身，顧不得身上劇痛，連忙趕過去，走進屋內的陳橋渾身是雨，擦了把臉，將身后那人拖進屋里，一腳踹在腹部，罵道：“小兔崽子，給葉子道歉！”
倒在地上的那人，赫然正是先前在雨花巷毆打白葉的趙家豪，也不知陳橋是如何抓來的，此時被一腳踹在腹部，頓時哀嚎不已，蜷縮成一團，眼神哀怨。
“就只知道欺負白葉？你趙家豪真是好大的膽子，老子的書被你弄濕了，怎么說？”
陳橋氣不打一處來，從桌上抄起那本書，狠狠的摔在了趙家豪的臉上，怒罵道：“賠錢！”
站在一旁的白葉似乎對眼前的陳橋見怪不怪，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
以前自己挨打的時候，也是陳橋為自己挺身而出。
第一次見陳橋的時候，陳橋在私塾里逃學，先生要白葉去找陳橋。白葉走遍了整個鐵江村，最后是在錦繡江畔找到的陳橋。
那會兒陳橋站在江畔丟石子，笑嘻嘻的看著白葉，歪著頭問白葉是不是來勸自己去上學的。
白葉點頭，結果卻挨了一石子，板板正正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是繼續喊陳橋回去上學。
陳橋奇了怪，這世上居然還有挨了石子不喊疼的人？于是走過去，揪著白葉的腦袋橫豎看了看，發現眼前這麻衣少年看似白凈，身上卻全是淤青。
“是那些孩子打的。”
白葉倒也實誠，只說了這么一句。
陳橋看了白葉一眼，什么都沒再說，老老實實的跟著白葉回了私塾。
打那以后，陳橋便成了白葉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會在白葉受欺負的時候會站出來的那個人。
“賠……賠多少？”
趙家豪無助的抬起頭，看向陳橋的眼神有些畏懼，哆嗦著聲音，戰戰兢兢的問道。
轉頭看向身后的白葉，趙家豪頓時明白了一切，心中怨恨不已，都是這個掃帚星！若不是這個掃帚星告訴陳橋，自己又豈會被陳橋從雨花巷敲了悶棍，一路拖到太宰巷里的破舊宅子里？還要賠錢！
想到賠錢，趙家豪更是一萬個委屈，家境富裕固然不錯，但眼前這個陳橋，又豈會是心慈手軟的主？
這悶棍，又得結結實實的挨上了。
“賠多少？一兩銀子！”
陳橋偷摸著看了眼身后的白葉，撓了撓腦袋，旋即惡狠狠的伸出兩根手指，“不對，二兩！”
“二兩銀子分文不許少了，若是現在拿不出來，回家找你爹娘要！送去私塾！缺了一錢，我還打你！就是在私塾，一樣打你！”
一聽二兩銀子，趙家豪頓時急了眼。
自己一月的零花錢，也不過半兩銀子啊！
這一悶棍，相當于是將自己一年的壓歲錢都給敲走了！
“能不能……少點？”
趙家豪急的差點從地上跳起來，眼巴巴的看著陳橋，希望眼前這個惡霸少年能寬自己點銀子。
“弄濕了老子的書，你趙家豪好大的膽子，還有臉問我少點？”
陳橋氣笑了，作勢就將那本書撕爛一頁，摔在趙家豪臉上，道：“若是書濕了還好，曬一曬還能繼續看，可現在卻是被你趙家豪撕爛了！若是你趙家豪覺得不妥，那我陳橋便去找你爹娘理論理論！”
見狀，趙家豪哪里還敢繼續辯駁，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認了這筆賬。
隨即爬起身，眼神哀怨，嘴唇囁嚅許久，方才不情不愿的朝白葉說道：“下次不打你了。”
“不打？那是不是要罵白葉？”
不等趙家豪說完，陳橋巴掌便落了下去，結結實實的摔在趙家豪臉上，罵道：“狗改不了吃屎！”
“算了吧。”
白葉突然開口，輕輕嘆了口氣，看著陳橋道：“不用這樣子，不然告到先生那里去，我還得再多抄幾千字的書。”
聞言，陳橋一腳踹在趙家豪的屁股上，罵道：“滾！二兩銀子不許少！倘若膽敢往外宣揚，下回便將你丟進錦繡江里喂魚！”
被踹出門的趙家豪如釋重負，連滾帶爬的沖進了大雨之中，頭也不回，飛也似的往雨花巷跑，生怕陳橋這惡霸還要追上來給自己一頓炮拳。
同齡人中，陳橋人高馬大，壯實的有些不像話，力氣更是大的連一些漢子都比不過，這些少年又有幾個是經得起陳橋捶打的？
“你啊，都被人打成這樣了，還想著幫別人說話？”
轉過身，陳橋看著白葉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自己腦袋上這么大一個包，不疼？替你要二兩銀子都是少的！要我說，我還得給趙家豪那兔崽子也整個大包出來！”
數落兩句后，陳橋突然嘆了口氣，拍了拍比自己要矮一頭的白葉，開口道：“那本書就別心疼了，反正都看完了。”
麻衣少年站在原地，盯著地上被陳橋親手撕碎的書本，怔怔發呆。
“我去叔父的藥鋪子給你取了點草藥，敷上去會好受一些。回來的時候順路經過雨花巷，就給趙家豪那小子拽過來了。記住啊，那二兩銀子的事兒，可不許對先生說！否則先生就該罰咱倆一塊兒抄書了！”
“先生的道理有點多，什么君子之乎者也，我陳橋也聽不懂，我只知道你白葉挨了揍，我陳橋得替你討個公道，別的就不行啦。”
“我這里還有一本書，走的時候記得帶上，書里那個故事是接著上一本的，是叔父在城里進藥的時候給我帶的，可千萬不能讓先生看見了，否則又該沒收了！”
“還有還有……”
麻衣少年怔怔的看著地上那本書，驀然發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高大少年，笑的愈發燦爛。